涼鎮,估計大半個鎮的男人都要為她瘋狂了。爺爺說,孫麗芳就是一陣風,平涼鎮的凡夫俗子就是落葉,被風捲著一下子就颳走了。
而周青海就是其中一個。周青海讀唐詩宋詞,讀至“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時,差點失控落淚。辛棄疾這一句詞穿越時空,狠狠砸在了他年輕的心上。少年的痴狂被幾縷詩情畫意點燃。
孫麗芳直到老去的那一天依然記得,在自己十七歲的芳齡那年,有一個少年站在她家樓下,吹了一晚的口琴。旋律已經忘記了,但那晚的月光,那晚她倚靠窗前看到的少年郎憂傷而飽蘸深情的臉,無不讓她動容。 。 想看書來
平涼·舊愛(9)
整條街道只剩下口琴聲已經零星的犬吠。空曠而幽長的石板街,被碎銀一樣的月光鋪滿。路邊的狗尾巴草在微風裡搖曳著,似乎也隨著口琴的旋律起舞。夏蟲安寂下來。時間的河水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孫海濤因為酗酒過度得了肝炎,診所許久不開。他躺在自家閣樓裡的雕花床上。隱隱約約可以聽見樓下傳來的口琴聲。口琴的旋律被夜風帶走,平涼鎮進入熟睡期,悠揚的口琴聲像催眠的曲調。孫麗芳趴在視窗,她的側臉被月光照著,在平靜的光中,可以看見面板上的絨毛。夜風吹動她的髮梢,她望著站在樓下的周青海,愣愣地想,周青海會吹到什麼時候呢。會這樣一直一直吹下去麼。
孫麗芳又想起了小時候,被父親關在黝黑的屋子裡,陽臺,搖搖欲墜的陽臺。姓周的小男孩牽了她的手,對她說,不哭,我們不哭,給你糖。
多麼溫暖而美好的情節。往事在時光深處潛游了一程又一程,許久許久才浮出水面。
與此時吹口琴的少年重疊起來。溫暖的手心。微笑的嘴角,可以讓人遺忘哀傷絕望的臉。
儘管如此,可我還是要對你說,我們之間不可能。
過了今晚,請你以後不要來吧。
孫麗芳把這些話寫在一張棕色的包藥紙上。揉成一團丟給了樓下的周青海。
難以想象周青海接到紙團之後的心情,五味雜陳。他停止吹奏口琴,慢慢開啟紙團,接著石板街頭微弱的路燈光,孫麗芳的字清晰地印入他的眼裡。心裡升騰起來的絞痛,可以把靈魂刺穿。
從那以後,周青海見到孫麗芳都繞著路走。像一隻灰心喪氣的公雞一樣。平涼鎮的人們得知周青海追求孫麗芳以失敗告終之後,都抱著幸災樂禍的態度。陳大鵬見到了周青海,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嘛。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哈哈。
說完陳大鵬就離開了。留下一個高大的背影。
陳大鵬是平涼鎮出了名的小混混,自幼生得狡黠。專門欺負像周青海這樣的軟腳蝦。
每一次周青海總是尷尬地一笑應之。但心裡還是很不舒服,好像一口氣梗在喉嚨裡,怎麼也咽不下去。
不就以為自己生得美麼。有什麼大不了的。總有一天,你也會老得沒人要的!
周青海嘴上這麼說,似乎已經把這件事情看淡了,看開了,但幾十年過去了,他頭髮蒼白,在平涼鎮的老人院裡掌管一個黑白電視的開關大權,全然沒有年少時那樣的意氣風發。依然是孤身一人。可還是,還是會惦念起她的對吧。
年輕時候學過的口琴,已經被灰塵封在時間裡,生了鏽,再也吹不響年輕時候的深情。
6
孫婆婆是有過一個相好的。這個人不是周青海,當然更不可能是我的爺爺了。
爺爺每一次撫今追昔跟別人講平涼鎮的歷史時總會說,孫麗芳絕對是平涼鎮數一數二的超脫者。三綱五常都是狗屁,封建思想也不足掛齒。我的爺爺經過長時間聆聽木盒收音機裡的講古節目,逐漸也摸索了一套語言。小學還沒有讀完的爺爺常常一開口就是文采飛揚。
所以一連串說出這麼多的四字詞語也不足為怪了。
孫婆婆年輕時候是一個大美女。偏偏這個大美女孫麗芳的心不在平涼鎮,你說如果她的心在這裡,那麼哪一闊老闆嫁不得,哪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嫁不得?
孫麗芳是我們平涼鎮的奇女子。她居然愛上了一個志願軍。爺爺說,平涼鎮的女人那時候還沒有嫁給外鄉的。
平涼·舊愛(10)
那孫婆婆是嫁了還是沒嫁?
當然沒有啦。
她為什麼不嫁人呢。
這個你就不知道了。
那時候朝鮮戰爭剛結束,志願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