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薯的那點垃圾,還不夠老鄉們分的,還真有人比他更缺垃圾呢。此前從沒聽說過還有人偷垃圾的,但李大就被偷了。李大被人偷了,說明李大比老鄉們都富裕;李大被人搶了,更說明李大比人富裕。李大進了城,不討要不偷摸,悶頭揀啊揀的,最後揀了個賊。李大不知自己是該生氣還是高興……
妮子爬到床上,倒頭又睡著了。那些偷垃圾的老鄉,看來是沒動妮子一指頭,算是留了一半良心。再說,虧得那些平日賣廢品攢下的錢,早都交給栓子藏好了。李大這樣一想,心裡好受了些。
北京的金山上(9)
他推門出去,揹著手在村裡轉悠。月亮從雲裡鑽出來,小河對面的那個別薯,像是蓋了一塊大大的塑膠薄膜。李大想起自己半年前離開李家莊的情形,前半夜他悄沒聲起了床,去了趟自家的麥地。月亮比他到得早,一盞大燈籠似地高懸著,把方圓十里八里的莊稼地都守住了。亮晃晃的月光下,村口的麥地也好像蒙上了大片大片的塑膠薄膜,晚風一過,平展展嘩啦啦地響動,眼前只一片銀亮亮滑溜溜的白浪,不見白日裡那麥苗翠生生的綠了。李大在地頭蹲下身子,伸出一隻手,去揪掀那些塑膠布。一摸一手空。伸手再一撩,塑膠薄膜被風吹化了,手掌裡竟是滿滿的一把麥苗,密密匝匝地攥在手裡。尖細的葉片從老漢的指縫縫裡鑽出來,一把把短劍似地扎手。他用手指輕輕摩挲著澀澀涼涼的葉片,只一會兒就鬆開了手。嫩嫩的麥苗,被他那樣糙蠻的指頭使勁一捏,弄不好就把化肥給捏出來了。如今的月亮也不是個正經月亮了,把麥地都弄成個塑膠大棚模樣了,妄騙人哩。李大嘀咕著,站起身來,心裡倒有幾分喜興。他掂的不是青澀的麥苗,分明是沉沉的麥穗兒;矮壯壯肥嘟嘟的麥地麥苗,實實在在臥在他腳下,若是把耳朵貼在麥苗的根根上,能聽見麥稈急急忙忙往上躥個頭的聲音。眯上眼,就見金黃色的麥粒兒像小河漲水一般隨處淌著,把十五的月亮都比下去了。麥熟了麥收,收完麥子種玉米,半年一晃,玉米就該收了……
李大在一個土堆上坐下來,瞧著半邊月亮,忽然眼眶子發酸。眼看著就要回去秋收了,可他兩手空空,啥啥也沒攢下,只剩下了腕上這隻手錶,給了鎖子,鏈子就不幹了。一塊手錶還能掰兩半?咋辦呢?只好等著秋收以後再回城裡,想法兒另揀上一隻手錶給鏈子……
這麼說,秋收完了還得回?他問自己。可不回城裡還能去哪呢?反正這別薯的垃圾天天有,不揀白不揀。只要呆在城裡,金山銀山,光芒萬丈。李大哼哼了一聲,覺著那手機上的歌兒耳熟得很,好像很多年前在哪兒聽過?他費勁地想了一會,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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