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看門人認識阿寶,因她是深夜叩門;又見她的打扮形容後深為詫異。茲事體大,怕出事擔干係,又忙忙地去報與夫人知道。
趙夫人進了門便嘆氣:“你怎麼又來了?”見阿寶驟然變了臉色,方覺自己太過了些,忙又換了口氣,上來拉她的手,溫言道,“我的兒,我起初聽他們說你半夜來尋澤之,我還不相信。”又上上下下將阿寶主僕兩個打量了一遍,暗暗皺了皺眉,嘴上卻問;”可是前些日子送給你的銀兩都花完了?這些都無妨,姨母再給你就是。”隨即一連迭聲地叫老爺親自去備銀兩。
阿寶反拉住她的手,跪倒在她面前,抬頭求道:“姨母,你從小疼我。你可願意讓澤之哥哥帶我到外頭避幾年?待到風平浪靜之時,我們再回來;或者我們將姨母姨夫兩個接去也不妨。請姨夫姨母成全我們。”言罷,額頭重重碰地,長跪不起。
澤之父子唬得說不出話,因素日看慣了趙夫人的顏色,此時便齊齊張著嘴看向她。趙夫人聞言笑哼了一聲,將阿寶的手甩開,尋了一把椅子坐下,方道:“你年紀小,小孩兒心性不懂事,想到哪出是哪出,我也不與你計較。只是你聽我一句話:你若不想害了你澤之哥哥,你還是拿了銀兩早日離開!你澤之哥哥因為你,書讀到一半也讀不下去,整日浪蕩鬼混,這陣子好不容易才收了性子,你卻又來勾他!即便你兩個遠走高飛,我家澤之從小兒未吃過一絲苦,將來又憑什麼過活?你也要為我們做父母的想想,我只得這一個兒子,將來自是要指望他養老送終的。我豈能捨得讓他跟你去吃苦受累、擔驚受怕?你非要將他拖累得成了逃犯,非得我趙家全家老小像你莫家那般上吊的上吊,發賣的發賣,你才高興不成?”
趙夫人的伶牙俐齒與阿寶又是不同,阿寶是仗著父母疼愛,想到哪說到哪,一派天真爛漫。而趙夫人做慣了生意,連鋪子裡的掌櫃見著都得留神小心。因此說起話來是針針見血,句句毒辣。
阿寶面色慘白,抬眼看了看澤之,他不出聲,別過臉去不看她。趙夫人怕她還不死心,又笑了笑道:“好孩子,實話也不瞞你,你澤之哥哥過兩日就要定親了,這回定的是城東林知事家的千金。”言罷,臉上頗有自矜之色。那林知事不過是個不入流的老吏,先前還拿腔作調,又嫌趙家乃商賈人家,又嫌趙家先兒子前與莫家女兒定親,後來還不是為趙家銀子打動?
阿寶爬起身,輕聲道:“我知道了。再不會來了。原是我錯了。”再低頭時,兩顆眼淚也隨之掉落到鞋面上。
澤之哽咽求趙夫人道:“娘,如今天色已晚,叫她一個女孩兒去哪裡?求你收留她幾日!今後如何可慢慢計議……若她在外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趙夫人也覺不忍,見阿寶撣了撣膝蓋,人已是往門外去了,到了門口,又回頭道:“澤之哥哥,你不用操心,我走啦。”
趙老爺搖頭嘆氣,澤之哭倒在地。趙夫人理了理衣襟,恨道:“哭什麼哭?你非要人頭落地才死心麼?”
阿寶原是憑著一腔熱血找到趙家,出了趙家大門,被夜風一吹,只覺得身心俱冷。細細想來,自己的舉動確是不妥。趙夫人言語雖毒辣了些,但說的不無在理,自己險些一時衝動連累了澤之哥哥。
還沒走多遠,澤之卻帶著一個管事的追上來。澤之哭腫了眼,又面帶羞愧,不敢看阿寶,道:“離此不遠處有我娘常去燒香的一處庵堂,我先帶你去過了今夜再說。”
桑果原以為阿寶必會斷然拒絕,誰知卻聽她道:“如此多謝了。”
桑果暗中扯阿寶的袖子,阿寶回身悄聲與她道:“如今深更半夜,你我無處可去,你叫我有什麼法子?”
庵堂名為妙空庵。趙家管事拍門與開門的姑子說話時,澤之將阿寶拉到一旁,躊躇道:“我心裡倒是還想了一個法子,只是剛剛一時情急,忘記了說……你若願意,我今夜便去和我娘說……”
見阿寶不說話,只拿眼看看著自己,便輕聲道,“你躲避一段時日,待我娶了那林家姑娘後,再將你也迎娶進門……只是你須得改名換姓……”
阿寶問:“給你做小老婆?這便是你所說的兩全之計?”
澤之道:“正是。如此一來,我娘想必也會同意,即便她不情願。我再慢慢勸說——”
阿寶打斷他的話,正色道:“澤之哥哥。我莫阿寶再怎麼落魄,也不會去你家做你的小老婆!”
澤之羞愧難當,差些兒又哭出聲來。管事的已經留下銀子,也交代完畢,便過來催他家公子快些回去,澤之道:“你且先不要急著生氣,你仔細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