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錘道:“少林威名遠震,江湖上想與少林師父較量的人,多得不計其數。其實,那些人不理他們也就罷了,硬幹硬卯,把命賠了,那裡划得來?”
又老聲老氣的道:“師祖整天談佛論法,卻仍好強氣盛,實在……咳咳……。”
鐵蛋不住搖頭:“師父從不講經,只傳功。”
赫連錘道:“分得恁清楚?”
鐵蛋彷彿認為他很沒見識似的,把眼白朝他翻了翻:“那是自然。講經都在大殿上開講,一個師父講,幾百個人聽,傳功怎能如此?所以傳功師父都是一人教幾個……”
赫連錘道:“你師父就只教你們七個?”
鐵蛋點點頭。
赫連錘心道:“你那師父想必頭痛得緊。”
卻間:“還不知師祖法名?”
鐵蛋道:“師父叫方懺,師伯師叔卻都喚他‘老牛皮’。”
赫連錘笑道:“大概也是個有趣人物。”
靜夜飄來往香,月光輕瀉如水,雲影在空地上踱步,樹葉娑娑地響著,像在訴說一個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鐵蛋一下子跌入回憶裡,把下巴枕在手臂上,悠悠說道:“師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從來不打罵我們,不像別的師伯師叔。可是他教起功夫來,都是全寺一等一,我們七個可說是‘無’字輩裡功夫最好的……”
赫連錘心下頗覺安慰:“只當少林的阿貓阿狗就能把我修理得如此之慘,原來他卻是年輕一代中的拔尖高手,看來我倒也不是很差。”
又聞鐵蛋道:“師父平日都會講故事給我們聽。因為他三十多歲才出家,所以講出來的故事都很好聽,全寺人都愛聽。他也很會偷懶,每次長老講經,他就在下面打瞌睡,或者偷溜到廚房去和人工老趙喝一種奇怪的水,還吃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有一次我跟他搶,他硬是不讓我吃,還騙我說是靈芝草……”
赫連錘道:“卻是什麼東西?”
鐵蛋咕咕半天,形容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說:“反正是一種很好吃的東西,連老趙的那隻大黃狗聞了都會搖尾巴,撲上來搶。”
赫連錘暗道:“卻不是肉是什麼?原來那方懺禿驢竟是個酒肉和尚。少林縱然清規嚴謹,卻仍免不了出些偷雞摸狗的傢伙。”
鐵蛋續道:“師父是最不怕長老的人,長老空觀嚴厲得緊,師伯師叔全部怕他,唯獨師父不怕,每次見了他都是嘻皮笑臉的,長老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赫連錘一瞅鐵蛋:“這個嘛,不用想也曉得。”
鐵蛋道:“只有最後一次,把長老惹火了,罰師父去菜園做工一個月。臨走那天,全寺的人都去送他,其實菜園就在寺後,只隔著一扇門而已,但大家都覺得很難過,連前堂維那方戒師伯都說:‘這個月將會很寂寞。’……”
“赫連錘一聽”方戒“二字,頭髮就不由得豎了兩豎:”可是名滿江湖、專會拜山高手的‘殺生和尚’方戒?“
鐵蛋一歪頭,訝道:“你也聽過他?”
赫連錘唉道:“‘南劍北刀,並世雙雄’,天下有誰沒聽過他?”
又忖:“久聞方戒那殺胚驃悍兇殘、殺人不眨眼,連他也喜歡方懺師祖……老禿驢,可見這老傢伙確實是個妙人。”
鐵蛋又道:“就在師父進菜園那晚,便被人殺了……”
正說至這裡,赫連錘忽一按他手臂,低聲道:“點子來了!”
鐵蛋凝目望去,只見一條人影躍過圍牆,跳上正廳屋頂,略頓了頓,便直奔西廂房。
身法之矯健,竟不輸一流高手。
鐵蛋直勁咋唬:“不來花園採花,卻跑去人家房間幹什麼?”
赫連錘笑道:“等會便知。”
見那人影在房頂上探頭探腦的賊了一會兒,忽然身形一矮,鑽進屋裡去了。
鐵蛋急道:“快去抓。”
赫連錘卻猛個搖頭。
“且莫驚走那賊,等他頭昏眼花之時再下手。”
鐵蛋無法,只好捺下性子又等了一會兒,赫連錘終於拍了拍他肩膀:“可以了。”
雙手一扒瓦片,熊躍山澗般竄了出去。
鐵蛋自不落後,只一拱腰,早搶在前頭,待落在西廂房外時,卻先聽一陣笑聲從屋內傳出:“好好喔!”
竟是個女人之聲。
鐵蛋不由一楞,暗道:“好什麼東西?”
赫連錘隨後落了下來,傾耳一聽,嘎吱嘎吱、咿咿唔唔之聲震腦價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