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
鐵蛋打著結兒道:“我是說……如果我一直這樣……嗯,這樣沒出息,你會怎麼辦?”
秦琬琬面上浮起一居紅暈,眼中卻閃著光,咬了半天嘴唇,忽然敲了他一下,叱道:
“你管我呀?奇怪!”
小鳥一樣跑開了。
鐵蛋不知怎地,卻似吃下了一顆定心九,胸中舒暢無比,轉念又忖:“好歹也該稟報師曾祖一聲,他應該還有別的主意。總不能因為我,而使三宗合併不成。”
當即展開輕功,再度登上峰頂,穿過山洞,只見彭瑩玉依舊面向無盡大地,叉開雙腳,直挺挺的立在絕崖邊緣,好像打從鐵蛋剛才離去後,便不曾移動過半分。
鐵蛋望著他孤獨的背影,心頭無限淒涼,只覺自己有點對不起人家,輕輕叫了聲“師曾祖”,彭瑩玉卻連頭都不回。
鐵蛋又叫幾聲,仍然得不著回答,心忖:“莫非他不想理我了?”
繞到旁邊一看,才發現他竟已氣絕多時。
鐵蛋急得大哭出聲,雙膝一軟,“咕咚”跪倒在地。
“是被我氣死的麼?”
腦中一片昏沉混亂,久久無法自抑。
嚎啕了好一陣,終究不是辦法,慢慢爬起身子,只見彭瑩玉雄偉身軀傲然挺立於萬丈絕崖之上,宛若一根撐住天篷的鐵槍;山風凜冽,颳得他寬大白袍鼓脹飛蕩,身體卻硬是不動,雙眼猶自爍爍有神,彷佛想把那與他作對的強風瞪碎一般。
這個胸懷狂熱的老人一輩子都活在爭鬥之中,即令死亡也擊不潰他的鬥志。
鐵蛋本還想把他放倒,雙手才一觸及他衣衫,卻又立刻尋思道:“他天生是條硬背脊的好漢,如果一定要把他躺下來,恐怕他做鬼也會生氣吧?”
順著他不閉的雙眼望去,他生前一心想要改造的錦繡大地平鋪腳底,在豔陽下閃出寶石般的光彩,而此刻他無私無慾,只是緊緊守護著這個他曾經熱愛的寶藏。
鐵蛋又忖:“他應該永遠站在道里的,總該有人永遠站在這裡。”
縮回手臂,轉目一瞧,只見身後石壁上刻著十幾個大字,顯然是他剛剛臨終之前,才用渾厚無比的指力鐫刻上去。
“名曰空法,其實不空;心唯一念,不成也雄。”
驀然間,鐵蛋耳邊又響起彭瑩玉最後的話語:“做不到也要做,難道他們竟不明白麼?”
蕭索落寞的語聲,一遍一遍摧擊著鐵蛋的心坎,鐵蛋終於逐漸頜會,四十多年來,這些少林前輩所打的這場無人明白的戰爭之中,潛藏著多少剛強、悲壯與無奈。
熱淚再度湧滿鐵蛋眼眶。
“他一直想找一個跟他一樣的人,接下去打這場打不贏的仗,但如今世上,那還找得到這樣的人呢?而我……”
胸腔裡堵上了說不出的難過,心頭忽又一震,忖道:“從一開始,大概就有不少人想要打破他的夢想,結果卻是我……這才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吧?”
鐵蛋痴立老人身邊,面臨今生最大的抉擇,到底是違背自己的本心,接下這副不可思議的擔子,還是依舊狠下心腸,撒手不顧?
兩股相反的力道撕扯著鐵蛋的腦筋和血管,使得他渾身沁出冷汗,遠眺無涯無際的黨莽河山,頓時浮起一陣□徨與恐懼。
“我成嗎?”
鐵蛋自問。
眼前天遼地闊,永珍流轉,實在是太大而且太複雜了,鐵蛋垂頭望向自己顫抖的手掌,只覺自己渺小得可憐。
“這一身蓋世神功可有個屁用?我憑那一點統治天下,當主當王呢?”
鐵蛋可以想像得到彭瑩玉對這想法的評語“懦夫!”
然而,就在同時,另一種謙卑恭順,幾乎是膜拜聖物的情緒,卻柔緩的將他浸泡其中,鐵蛋逐漸明白那是宇宙間生機的感應,更是另一條不可抗拒的路徑的召喚。
“我還沒準備好,現在我只會把人間搞得更壞。”
鐵蛋這度想著的時候,並不卑怯,亦無猶豫,命定的道路已然展開,像水一樣輕悠綿長,卻令任何人慾私心、暴權強勢無法抵禦的滾滾直指盡頭。
鐵蛋匍匐著身子,向彭瑩玉磕了幾十個頭。
“師曾祖,對不起了。”
凝視他孤獨的背影,心中仍不免愧疚。
躑躅著走過大半個山洞,又忍不住�眼望去、只見洞口又變作一粒極小極遠,但卻極亮的光點,彷佛一顆懸在冬夜天幕上的孤星。
“那是最後一個白蓮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