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下來,在電影放映機有節奏的轉動聲中,二戰風雲席捲了那塊小小的銀幕。我的心輕輕懸起,思維飛快地跟著劇情轉動,像攻克難關一樣不斷克服一個個英語單詞、一段段英語對白,把它們迅速轉換成漢語。很快我適應了,許多難度很大的臺詞,我都能準確翻譯出來。思維轉換的過程消失了,我已經能夠像劇中人一樣,把他們說的用漢語脫口說出。
電影結束,燈光亮起。這時,我那顆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我發現,我的頭上已經沁出一層細汗。
“你叫什麼名字?”葉劍英問。
“首長,我叫熊光楷,熊是能字下四個點,光明的光,楷書的楷。”
“謝謝你了,搞同聲翻譯很辛苦。你去吃點夜宵吧。”
夜宵的味道很好,但我的心情更好。雖然幾年不摸外語,但我適應得很快,翻譯水平沒有下降。更重要的是,葉劍英對我態度很客氣讓我感到很溫暖。他是共和國的元帥,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副主席,在他面前,我只是一個年輕人,一個很普通的專業軍官,但他禮貌地詢問我的名字,客氣地留我吃飯,由此可見他對人的尊重,對知識分子的尊重。
一個星期後,我又一次走進了元帥之家。
葉劍英正在走廊裡鍛鍊身體,見到我,他停下來,說:“別告訴我你叫什麼。”略一沉吟,他馬上接著說:“你姓熊,熊向暉的熊。”
我接觸最多的元帥(2)
這一次,我不但是感動,而且是欽佩了。戰爭年代,葉劍英長期擔任參謀長的職務,從紅一方面軍的參謀長,到八路軍參謀長,再到中國人民解放軍參謀長,是軍中公認的“參座”。參謀的一項基本功,就是事無鉅細,瞭然於胸。葉劍英只問了一次我的名字,便能準確記住,這樣的基本功,令人驚歎。而滲透於其中的,仍然是對人的尊重,對知識的尊重。後來我知道,葉劍英還有一位外文秘書,這在老帥中也是罕見的,而他並不把這位外文秘書稱為“秘書”,而是稱為“Teacher(老師)”,這也反映出他對知識分子的尊重,對國際問題的關注。
而葉劍英提到的熊向暉,既是與葉劍英很熟的一位傳奇人物,又是當時協助周恩來、葉劍英,參與開啟中美外交大門會談的主要助手之一,因此葉劍英看到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熊向暉的熊。
我在葉劍英家做同聲翻譯,前後長達3年之久,主要翻譯英語和德語電影。每次放映電影,葉劍英都會邀請一些朋友和同事一同欣賞,其中不乏赫赫有名的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在放映電影前後,他們還會進行話題廣泛、無所拘束的輕鬆交談。逐漸地,我意識到,對於葉劍英來說,看電影不僅僅是放鬆身心,陶冶性情,還是一種特殊的交往交流方式。有一次,我去解放軍總醫院看病,恰好遇到曾經在葉劍英家做過保健工作的馬望蘭。她告訴我,“四人幫”橫行時期,到處瀰漫著風聲鶴唳的氣息,身處高位的葉劍英也不得不處處小心,甚至家中電話機的位置稍有變化,也會引起葉劍英的警惕。在這種情況下,看電影就成了葉劍英與自己信賴的老同事老朋友交流資訊、溝通想法的重要方式。後來我想,葉劍英之所以能在關鍵時刻挽救我們的黨和國家,既與他的多謀善斷有關,也與他能廣泛地進行聯絡,聽取黨內老同志的正確意見想法有關。
在為葉劍英做同聲翻譯的過程中,我也認識了葉劍英的子女,並與他們有了一些交往。
正是由於我和葉帥的家庭有著比較廣泛的聯絡,所以,在我收藏葉帥蓋章書的過程中,雖然遇到了一個意外,但最終仍然修成了正果。我所說的“意外”,其實也不算意外。我先是委託葉帥辦公室張主任在我購買的《葉劍英選集》(人民出版社,1996年3月第一版)上蓋章,結果他把“中央軍事委員會葉劍英副主席辦公室”的圓形公章蓋了上去。我沒有氣餒,接著又把這本《葉劍英選集》轉給葉帥的侄子葉選基。1998年11月30日,這本書又蓋上葉劍英的私章,回到我的手中。
走錯門走到了徐向前家(1)
北京後海附近幽深曲折的一條條衚衕,不但牽繫著我對葉劍英元帥的思念,而且牽連著我和另一位元帥的因緣巧合。
那天,是我第一次去葉劍英家。出發前,為了不走錯路,我專門問了曾經去過葉劍英家的老同志,把他們說的路線詳細記在本子上。可是,真的到那兒時,我還是迷惑了。寂靜的巷道,相似的院落,究竟哪個才是葉劍英的家呢?眼瞅著暮色四垂,華燈初上,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沒有辦法,我只好硬著頭皮敲響了其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