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服裝店門外的廊簷下避雨,因為原本無事可做,所以也並沒有急著離去。
然後,上帝安排,讓他見到掛念許久的她。
說是掛念,其實,也並未到尋找的地步。若是從此以後不會再見,他想,他也只會在暮年之後,偶爾想起,曾經有個好心的小姑娘,照顧過傷重的自己。
如此而已。
然而,老天偏偏又讓他們遇見。
讓她撐著一把紅色的傘,優雅地從他面前走過。
那一刻,他強烈的情緒波動幾乎嚇著了自己。
太興奮,太激動,太喜悅……
以至於,想也沒想,做出了生平第一次不經大腦,魯莽又愚蠢的舉動。他鑽入了她的傘下,與她並肩站在一起。
那時候,她明顯地被嚇了一跳。
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而他,仍然在傻笑,以為她會在下一秒認出自己,然後,和他一樣開心,一樣那麼激動,那麼傻兮兮。
然而,她卻只是嫌惡地皺了皺眉。
以為他是想借著避雨來接近自己的冒失鬼。因為,那時候她已經在全國巡演了二十多場,家鄉已是最後一站。在海報上見過她的人可能不少,她已小有名氣。
這樣的人,她已見得多了,但,又不能反應過激,怕引起負面情緒。
於是,她只能冷淡而有禮貌地說:“如果你只是想避雨,這把傘可以給你。”
說完,她果真將手裡的傘塞了給他,自己走進路邊那家服裝店。
推門的時候,感覺到他的目光仍然火辣辣地盯著自己的背脊,她不耐煩地回頭,看到他驚訝的表情,她心頭更加煩亂,先前好不容易才隱忍下去的不快迅速土崩瓦解,母親的叮囑置之腦後,她的態度是那樣多刺,那樣的不和悅。
“如果你還想借著還傘來達到另一種目的,那麼,你大可以不必,這把傘我不要了。”
她說著,驕傲地離去。
留下他在雨裡,那麼洩氣,那麼挫折,那麼生氣!
“呵,我真沒有想到。不要你還傘,你居然有本事跑到我家來當司機。你說,你到底有什麼企圖?”倪喃把眉毛揚得高高的,好像終於逮著了邵志衡什麼把柄。
但,若是以前,她不應該感到嫌惡與生氣嗎?
怎麼,只是這樣短暫的相處,她對他,已全然改變?
唉,大概是最近,她覺得太寂寞了吧?
然而,什麼時候她又真正擺脫過寂寞的感覺呢?孤獨,或者寂寞,對於她來說,已成附骨之咀。
尤其是,連沈楚和晴兒都已背離了她。
想到沈楚,她的情緒又在瞬間黯淡。
她怎麼還能夠笑呢?怎麼還能夠在乍聽到沈楚結婚的訊息之後,笑得如此忘形呢?那麼,她果然是一個沒心沒肺沒感情的人嗎?
“丁冬,你答對了。”邵志衡彈一下手指,用著不情不願卻又無奈之極的語氣。
“對了又怎樣?又沒有獎品。”倪喃低下頭。
一陣沉默。
第3章(2)
一隻手突然輕輕按住了她的頭,她還來不及吃驚,邵志衡那特有的,低沉中微微帶些啞的嗓音已溫柔地在她耳邊響起,蠱惑著她被陰霾佔據的心,“上帝祝福你,聰明的姑娘,今夜,好夢將與你同眠。”
倪喃心中一緊,從沒有人注意過她的心情,關心過她的睡眠。
而他……
他原本是那樣無可捉摸的個性哪。
那麼,這算是獎品還是關心?
她心中懷疑,不肯盡信,但,奇怪的是,一個晚上跟他鬥氣,惱他怨他,這會兒反倒有種好舒暢的感覺,像心底的門敞開了,種種自閉、虛偽、憂傷的情緒一下子離她好遠好遠,想哭的時候就哭,想怨的時候就怨,就算不痛快,心裡有所祈求,也不需要辛苦地編織清高自傲的面具。
這感覺,好輕鬆,好愉悅。
並且,她甚至覺得,今晚,她真的可以做個好夢了呢。
一股暖流,傳到心裡,倪喃笑了出來。
推開車門,徑自下車,走進大門內,她有種頭重腳輕的昏眩感,這是酒精的後遺症,還是,今晚卸去心防的副作用?
而邵志衡在車裡,望著她的背影的目光,戀戀的,又帶一絲複雜的痕跡,像是無可奈何。
她忘了,她果然已忘記。
他們之間的緣分,遠比那次雨中偶遇要早許多、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