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直以來都是畫家嗎?”。 最好的txt下載網
戰爭畫師 第十六章(4)
“不是。”
“您以前從事什麼行業?”
“攝影。”
卡門問:“是哪種攝影?”法格斯指了指依舊放在桌上畫具之間的《戰爭之眼》。她翻了幾頁,驚訝地抬起視線。
“是您拍的照片?”
“對。”
卡門繼續翻閱作品集。最後她慢慢地合上書,低頭思索著。“現在我懂了,”她說。然後環視壁畫一圈,定神地看著法格斯,帶著質問意味。
“我所畫的,”法格斯說,“是我無法拍攝下來的照片。”
這時她已經走向牆面,站在逃亡隊伍最前面一景的女人旁邊,士兵冰冷的眼神看著那個女人表情扭曲地張嘴尖叫。
“您知道嗎?您身上有種東西我並不喜歡。”
法格斯謹慎地莞爾一笑。
“我想我知道您指的是什麼。”
“那就是我不喜歡的地方。就因為您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她瞪直著眼凝視著他,眼睛看起來已經不帶笑意。一會兒後她再次轉過身看著壁畫。
“這畫裡充滿邪惡意味……”
她看著男孩在被強暴的母親身旁哭泣的畫面。法格斯突然想到,那是一幅角色顛倒的聖殤。之前他從來沒想到那點,甚至畫那個場景時也沒想到。也許需要有個女人、有個有血有肉的真人在場,才能讓畫面具有完整的意義。就像有一次在普拉多美術館魏登的《卸下聖體》(Descendimiento)前面,他身旁有個參觀者突然心臟病發,在擁擠的觀眾、醫生、前來處理屍體的護理人員、擔架和氧氣筒之間,那幅畫和展覽廳意外地別具意義,猶如沃爾夫·福斯特爾[4]的一種“偶發概念”。
“別誤會我的意思,我不是討厭您。”卡門·耶爾斯肯解釋,“事實完全相反,我覺得您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而且是個英俊的男人,如果您容許我這樣說的話……您的年紀多大了?……五十歲?”
法格斯沒回話,畫在牆面上的影象完全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憑直覺感受到的對稱突然變得紮實牢固。彷彿那是一張工整的格線紙,上面標示著每一道畫筆線條、他記憶裡的每一個時刻,以及實際上的每一個夾角。男孩的表情暗示著監視逃亡者的那個劊子手士兵的容貌。癱躺在地的母親的身影在逃亡人群中不斷重複著,直到無限遠。“你腦子裡的東西真是該死。”他這樣想著。卡門·耶爾斯肯並沒有錯,那是幅把邪惡當作畫景的作品。文縐縐地把邪惡稱為極至恐怖的人,只不過是把顯而易見的單純說成哲理罷了。
“您在港口為什麼跟我說話呢?”
法格斯費勁地將自己拉回現實。那女人站在他面前,套裝細肩帶下裸露著雙肩。他突然發現她有種特別的氣味,一種熟悉卻幾乎被遺忘的氣味,健康強壯女人的氣味。
“我已經說過,我每天同一個時間都會聽到您的聲音。而且,您是個漂亮的女人。如果這樣說不會冒犯您的話。”
突然一陣沉默。她移開眼睛,再度望著壁畫,但是這次她的思緒卻像是停在別的地方。然後她看著戰爭畫師的雙手,神態有些猶豫不決,好像正在期待某句話或某種反應。但是法格斯仍不發一語,杵在那兒。女人稍微挪動了身子,似乎覺得不太自在。
“感謝您讓我看這部作品。”
“是我該感謝您的光臨。”
“我可以再來嗎?”
“當然。”
卡門·耶爾斯肯朝門口走去,停在門檻看了看四周。她說:“這一切都非常奇怪!就像您本人一樣。”然後又轉身面對著他,外面的光線勾勒出她的身影,那雙藍眼睛看著法格斯。若有機會,他會以普魯士藍調上白色讓那雙眼睛的顏色更淡些。法格斯知道如果他再向前一步,伸手讓古銅色肩膀上的細肩帶滑落,套裝將會毫無阻力地掉在她腳下,外頭的光線會把她裸露的軀體染成金黃色。他突然感到一陣輕微的顫抖,稍縱即逝。每件事有它該發生的時候,他對自己說。而那不是時候,不可能是時候。他移開目光,看著地面,輕輕地聳了聳肩。他內心訝異地想著,事實上,要讓事情保持原狀一點也不難,也不費勁了。因此他走過女人身邊,步出塔樓,等她也跟過來。經過時輕碰到她,法格斯直覺地感受到她的茫然無措。女人慢慢地走出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走到他身邊時,女人露出一抹笑容,微張的嘴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