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笑一臉一身,有幾滴濺進了她的眼睛,燙得她本能地闔下了眼簾,心中透涼冰寒。
這是一個人,不是妖獸。是一個無辜的同門弟子,不是清微師兄在故事裡講的那些人間裡罪大惡極的賊寇壞人。
姬雲華一身潔白不染塵埃,平淡地命令道:“睜開眼。”
眼睛睜開了,還是有點燙。
看著談笑明亮的眸子被一個低賤弟子的血汙了,姬雲華心中不悅。大修士慣有的清高超脫讓他對這個弟子的生死毫不在意,他關注的是談笑到底有沒有從這個弟子的死中學到什麼。
談笑的眼中壓抑著恐懼、震驚,或者還有信仰的動搖?
“笑兒,只有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姬雲華語氣溫和,“那麼,如果今後有人發現了你的秘密,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談笑嘴唇有點白,“讓他變成死人。”
姬雲華滿意地笑了。
“如果這個人是清微師兄……”
“如果他威脅到了你的生存和修行。”姬雲華很樂意解答。
“如果這個人是師父……”
“這種事要本君來教你的嗎?”姬雲華微揚的唇角收斂了弧度。
談笑沉默了。她將依然瑩白的劍回鞘,再沒看地上殘破的肢體。“弟子知道了。”
姬雲華微眯起眼,“今日能殺了他,阻止這個秘密外傳,是因為他的修為比你和本君都低。如果不是這樣呢?”
談笑心神又是一震。
“今年的竹林少了些肥料,你將他的肢體拼起來埋了吧。也算全了你的道義,還了你幼時的‘恩情’。”這話說得平淡,但諷刺的意味就是從這樣簡簡單單的話語間流露出來,讓談笑的臉色又是一變。
姬雲華道:“將這些不屬於竹的顏色也清洗乾淨再來見本君。”說完轉身,“笑兒身上也是如此。”
“弟子……遵命。”抬頭望那紅日,正殘如血,紅似魔。
什麼是情?什麼是義?
談笑默默地將飛出去的頭和四肢找回來與那身體擺放在一起。那弟子的臉是扭曲的悲苦的,他正在哭,他甚至沒有意識到下一刻的死亡,或者,他一直沒有想過能活著。
殺人就是這種感覺,雖然是師父動的手,可她難道沒有想過要他死嗎?誠如師父所說,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她是女子若被說了出去,受到影響的不止是她,還有師父,有清微師兄。她身上懷著這樣的秘密還一直天真地以為只要獨處,只要努力修行就能達成師父和清微師兄的要求,就能再回到玉華峰,能與師父和清微師兄朝夕相伴,然後他們一起修行,一起求那個長生。
多麼荒謬。
而今日發現這個秘密的只是個煉氣的小弟子,如果這個人已經築基或者在築基以上,如果師父不在身邊,她要怎麼辦?
談笑用手挖著土,靜靜地將那些肢體整齊地擺放在挖出的土坑裡,然後再用手捧著土把土坑填起來,也把那些血跡也埋在泥土深處。她只是單純地想這樣做,並沒有想到法術。
做完這一切,腦子不停飛轉的談笑緩緩走出竹林。
她開始意識到心中的惡和軟弱,意識到不得不為的存在和良心譴責的無奈。她開始真正地主動地不是為了別人而希望得到力量,希望提升修為。這不是清微師兄或者肖崇真口中所講的人間戲本故事,沒有改編結局的可能。
有個小弟子捧著一套乾淨的道服跑過來道:“談師叔這是掌門真君吩咐送來的,談師叔原來住的小屋中已備好了熱水。”那小弟子很本分地沒有在談笑身上亂看,規規矩矩離著一米的距離微彎著腰。
“恩。”談笑伸手去接衣服。
那弟子推開兩步道:“掌門真君吩咐弟子送談師叔回去,談師叔只需走路即可,衣服自有弟子拿著。”
談笑看了看自己被血汙和泥土汙了的雙手,也沒堅持,沉默著往自己原來住的小屋走去。
是了,這一身若不用水洗去,就像永遠都存在一樣。
泡在木桶中的談笑吸一口氣將整個身子沉在水裡,滿心滿眼的紅,紅得她整個丹田都在發燙。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有人道:“談師叔,掌門真君有請。”
談笑從水中探出腦袋,低低迴了聲:“知道了。”無意中低頭看自己的身體,驚訝地瞪大了眼。她整個人從木桶中站起來,震驚地低頭看著自己不熟悉的身體,由於動作太大而使得水花四濺,潑了滿地。
“談師叔?”門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