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騙不了人的,她拿著檢驗結果緩緩地走出醫院的門診大廳,刺眼的陽光迎頭射來,一陣頭暈目旋,她坐倒在冰涼的臺階上,死死地按住無名指上的戒指,還在那裡,硬邦邦的,彷彿是個累贅。半晌,她捧了臉伏在膝蓋上,心中千頭萬緒攢成一堆,只如亂麻纏繞,糾葛不清。
恍惚間手機響了起來,她下意識地接了起來,那熟悉的聲音穿透了雲層,只從萬里之外的某個地方傳來,有點嘶啞,有點絕望,有點無奈,有點傷痛,然而卻彷彿是抓住了最後的那一絲機會,斷斷續續,悽悽涼涼:“黎涵予…是我,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給你打這個電話…雖然我不是一個好人,可是當初…我是真的想要和你結婚,想照顧你的一生喜樂安康,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有大顆的淚珠一連串地傾瀉下來,不一會兒膝蓋上就濡溼了一片,可是她的嘴唇顫抖著,慌亂地說不出半個字。
聽筒裡的聲音繼續道:“黎涵予,我寧願你記恨我…也不想你忘了我。黎涵予,這裡的天好藍…樹好綠,和我曾經設想要與你共同生活的地方好象。可是,卻沒有機會了…為什麼我人生裡最美好的東西總是留不住?我不懂得怎樣去愛人,也不懂得如何被別人所愛,才弄到了今天的地步,可事到如今…事到如今,我真的是懊悔,懊悔沒有跟怒說個明白,現在想想,我從前待你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愛情…黎涵予,我想…我是真的…愛你。”
她“啊”地一下哭出聲來,聽筒裡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卻是地動山搖的崩潰與碎裂,“項振灝…”她驀地叫出聲來,然而聽筒那裡卻突然陷入了長長的寂靜,彷彿這個電話從來沒有打來過。
前方不遠處的花壇邊站著一對青年男女,默默地注視著她。這倒是她第一次看見簡明暉穿警服的樣子,藍鬱郁的底色,銀色生光的肩章,威嚴肅穆的國徽,深沉幽遂的眼睛,朗朗乾坤之下,更顯得英姿颯爽,飄逸挺拔。站在周薔的身邊,仿若一對壁人。
周薔上前來問道:“黎姐,你怎麼了?”
她的目光卻有些空洞,縹緲恍惚地如同僅剩下了驅殼。劇烈的痛楚排山倒海地襲來,吞沒了她殘留的最後一絲理智,只想找一個人把內心積淤的憤懣與絕望宣洩一盡。她真是怨,怨上天為什麼不再給她一線機會,她還有未說的話要說,如今一切都是徒然,生命在此嘎然而止,她與他的相遇,一開始就是個錯誤,而他最後卻被悄然而至的愛情徹底地毀了終生,只留她孤獨地一人,永遠陷入後悔莫及之中,不能自拔。
簡明暉依舊冷冷地望著她,嚴峻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她突然收回了目光,定定地望著他,漸漸濃縮的冷厲彷彿要將人生生地劈開,可是他依舊是巋然不動,嘴角只泛起好象嘲諷的譏笑,她憤怒了起來,猛地站起身來,道:“簡明暉,這下你滿意了,項振灝…他…死了,你可以為黃瓜和小梅報仇雪恨了。”
這樣撕心裂肺地喊出,她才真正地意識到,生命中頂頂重要的一些東西已經離她遠去了,就算她再呼喚吶喊,也追不回來了。
可是簡明暉還是一動不動,任由狂風吹拂著衣角,呼呼作響。
不久,由雲南警方傳來訊息,在某邊陲小鎮的盤山公路上發生了兩車相撞的事故,現場還有打鬥與槍戰的痕跡,車輛與人都翻到了山谷裡,爆炸殆盡。現場一共發現六具面目全非的屍體,經過初步的勘查及身份確定,有來自境外的殺手,有云南警方一直在通緝的某販毒集團的首腦人物和其心腹,另外的就是這邊警方在通緝的李名山,還有…就是…項振灝,和他的助理阿虎。案件的性質最終被定為黑吃黑,販毒集團內訌,至於為什麼會將某某領導的公子牽扯在內,究竟有什麼事情或者秘密淹沒在這場廝殺之後的大爆炸裡,尚在偵察過程中。
半個月以後,她收到了由鄭子謙寄來的信,信的內容不長,字跡也有些潦草,大約也是在倉促間形成的。 “黎涵予:
其實,那一年,我非要到美國去,不過是因為和父親發生了一些爭執…我想現在你大概隱約知道是為了什麼。我無法想象,自己的父親的官越做越大,卻漸漸地向另一條路上卻越走越遠,已經不再是我心目中那個正直無私的人了。可我畢竟還是為人子女的,不便有任何表示,也不能和你說出來的,即使我是那樣地渴望你能夠與我一起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可你那麼倔強,倔強地令人不敢靠近,使我覺得一切不過是自己的錯覺與奢望,我在你眼裡,不過是個幼稚可笑的紈絝子弟。黎涵予,我們錯過的…太多…太多了…多地使我後來回想起來,都不知道究竟是錯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