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著燒,躲在母親溫暖的懷裡,卻恍惚中只聽見母親輕輕地喚道:“鼕鼕,還疼嗎?”
其實渾身的骨骼彷彿象被撕裂了一樣難受,心裡還生生地記得一個月前的一樁舊事,在小夥伴家裡玩耍時發生了爭執,小夥伴將她一推,把所有的玩具摟到自己近前,冷酷地道:“這些都是我的,不給你玩。”恰好小夥伴的媽媽煮好了餃子端上桌來,白色透明的水晶面皮裡裹著碧綠如翠的韭菜,鮮豔奪目的顏色牢牢地吸引著她。
小夥伴的媽媽笑道:“不用急,都有份。”可是她是規矩自省的小孩子,輕易不肯要旁人的東西,尤其是在受了嫌棄以後,更是不肯了,竟然將那強烈的誘惑硬生生地忍了下去,搖了搖頭,很有禮貌地道別,跑回自己家裡,也沒向母親提起所受的委屈。
後來與小夥伴和解了,那日發生的不快也煙消雲散了,只是對那裹在水晶面皮裡的翠綠顏色卻一直耿耿於懷,直到病到最軟弱的時候,才有氣無力地向母親道:“媽媽,也給我包一回韭菜餡餃子吃吧,要皮又薄又透明的那種。”
從來,好的東西不敢奢望,不是自己的東西也不能強求,這是她浸潤在骨髓之中難以抹滅的倔強與自尊,並不一定是好事,也不見得有好的結果,可是很難改了。
有人向她表示好意,她先是有些疑慮的,恐不能長久,所以瑟縮著難免錯過了許多的機會,在青春洋溢的大學校園裡,在古老肅穆的德國建築裡,都曾經有過溫暖如春的青年向她伸出手來,可是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她推開了。其實她也預料不到是這樣的結局,只是當時卻象是身不由己,一步錯,步步錯。
她本是生怕引起這個世界注意的性格,最希望過那種平淡無奇的生活,淹沒在城市的汪洋中,好象最普通的一粒水滴。可是,她卻遭遇了綁架,遭遇了劫殺,遭遇了垂死掙扎的反抗,遭遇了金錢與權力掩飾下的愛情,都只因為那個人,不該遇上的那個人。
芸芸眾生裡微薄淡漠的女子,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官家公子,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故事,卻以這種極端的方式深深地在她的心底烙下了印跡,他拼了命撲上來,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彷彿懼怕稀世珍寶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害,完全不顧身後的烈火熊熊燃燒起來,橙色的光芒之中有一個人猙獰扭曲的笑臉,黑洞洞的槍口,慢慢地扣響,註定他們沒有好的結局。
她終於不能忍耐地彈跳起來,靜謐狹窄的房間裡,身旁不遠處有一個男人的背影在昏黃的燈下默默站立,突然回過身來,完全陌生的面孔,很禮貌地微笑:“你醒了。”說完便閃出一道空隙,向另一側床上的人道:“她醒了。”
她看見項振灝平躺著,臉上大汗淋漓,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緊身棉衫,彷彿很痛苦地樣子,卻還是強撐著轉過頭來,道:“你醒了。”她急忙從床上起來,卻是天旋地轉的頭暈,正巧一個年輕的女孩從門外進來,搶上一步扶住了她,而他也忍不住支撐起身體,道:“你不要緊吧?”豆大的汗滴迅速地滴落下來,看地她是心驚肉跳,噤聲道:“你怎麼了?”
那陌生的中年男人道:“不礙事,子彈進了右胳膊,幸好沒有傷及骨頭,取出來就沒事了。”很是輕描淡寫的樣子。她卻怔怔地掉下淚來,他用沒受傷的左手伸過來拉住她的手腕,道:“你先出去,一會兒要取子彈,你別看。”可是她吸了一口氣,卻道:“不,我要在一旁。”那陌生的男人道:“算了,小項,我們開始了。”
她幼年讀《三國演義》時就很崇拜關羽刮骨療傷那一刻凜然自若的豪邁,可現在知道了那不過是演義而已,刀子生生地嵌進皮肉裡去,又生生地豁開,裡面翻露出鮮紅色的血肉,斑斕刺目,而他仍舊攥著她的手腕,彷彿要捏碎了一樣,嘴唇上已經看見滲出的血絲,可是為了怕她擔心,仍舊在硬挺著。她很想質問那陌生的男人:“你是誰?是醫生嗎?為什麼不給上麻藥?”可是在這樣千鈞一髮的時刻,什麼也說不出,只能近身上前,將他輕輕的攬在懷裡,他彷彿有些震動的樣子,漸漸將身體的重量投放到了她身上,只聽地“噹啷”一聲,子彈取了出來,被那男人丟棄到一個白色的瓷盤裡,繼而很麻利地縫補起來。她卻不敢再看,只將唇輕輕觸著他柔軟的頭髮,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心如刀攪。
不一會兒,那男人處理完了,道:“好了,小項,用不著抱地那麼緊,至於那麼疼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開了他,他強笑道:“許久不見你,你取笑人的本事總也改不了。”那男人也不介意,回身向女孩子道:“巧妹兒,你來給包紮一下,我得去抽顆煙鬆快鬆快。”到底還是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