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望著天空。漆黑的蒼穹中,無數細小的雪花撲面而來,這大地是如此的冷寂,為何它們還要來到世間,只為被踐踏成雪泥?
那軍士看了看他:“你是哪一翼的?翼標在哪?”
鑑空詔分羽為九等,各有標誌,這軍士會按他的翼等決定將他帶去做哪一類的苦役,或是直接帶去奴市,與牲畜一起出售。
向異翅伸手進懷中一摸,摸到了一個冰涼的小徽章。他心中一痛,苦笑了一下:“沒有。”
“那就是無翼民了?”軍士露出冷酷的笑,販賣奴隸他們總能從中抽點錢米,把翼民的翼標收去硬當成無翼民賣了這事也是常做的。他伸手一扯:“滾到這邊來!”
向異翅一個踉蹌,衣襟被扯歪,一個閃亮的小東西掉了出來。那軍士眼睛一亮,就要去撿,向異翅卻直撲了過去,倒在雪地上,把那東西緊緊握住。軍士惱怒,狠狠地踢在他的身上,又將他揪起來,重重兩拳,向異翅覺得五臟也要碎了一般,蜷縮在地,腥鹹的血不住從口鼻中向外湧,可手卻仍緊緊抓了那東西不放。
軍士伸手去掰向異翅的手指,卻無法撬開,惱怒之下抽出腰刀,便是一刀。向異翅一聲慘叫,那亮晶晶之物隨著血淋淋的一個手指頭落在了地上,向異翅抱手痛滾。軍士卻欣喜地撿起那物打量,周圍的軍士紛紛擁上看他得了什麼好金銀,可突然他們的面龐卻如在一剎那被凍結一般!
那是鶴雪的徽章!風凌雪所塞給向異翅的,她自己的鶴雪徽章。
以鶴雪士之地位,超出在九等之上,自然也是沒有翼標的了。
那幾個軍士覺得渾身血液像被抽去了一般,只不住地覺得冷,卻又是大汗直冒。
還是那為首軍士先反應過來,這少年黑瘦髒汙,怎麼可能是鶴雪士,必是偷來的了。
“大膽。”他將向異翅一把拎起,“你哪兒偷來的鶴雪徽章?這可是當即誅殺之罪。”
“這是我的!”向異翅爆發出怒吼,斷指的劇痛使他渾身滾燙。
“你的?”軍士大笑道,“你是鶴雪?那你飛起來我看看?”
向異翅突然冷靜了下來,慢慢伸出流血的手:“還給我。”
“你現在要凝出翅膀飛起來了,就還給你,不然……當即誅殺。”
“要殺了我麼?”向異翅嘆了一口氣,“看來我終究還是躲不過了。風凌雪,你以為這徽章能幫我捱過去,真是太天真了。”
雪更猛了,士兵們抽出了刀,在大雪中高高揚起。
“你真的想看到我飛麼?”他忽然聽到那少年冷冷地說。
火邊,賤民們正擠擁在一起,低唱著一首《寒衣調》:
“無翼無衣,無草無田,無意無心,無邊無際……大雪蒼茫,誰暖我身,鄉親故里,家園別去……”
突然有人站了起來,驚望著一處,慢慢舉起了手:“看……那兒……”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望著那裡,一種光芒映在他們的眼中,彷彿太陽在午夜升起。
這一夜,翼在天召集殿議,卻無人到來。他走出殿去,望見遠處一股血紅漸漸騰起,瀰漫天際。
一首在下三翼民中流傳的歌正被無數個聲音唱起來:
“無翼無衣,無草無田,無意無心,無邊無際……大雪蒼茫,誰暖我足,鄉親故里,家園別去……伐木為薪,折骨柱地,天分九穹,豈有高低,有光有火,有死有生,有血有命,有兄有弟!”
翼在天點頭嘆一聲:“好歌!”突然像再也無法強撐站立了似的,疲憊地坐倒在石階上。
一飛羽武士落在殿前,向他報告著下三翼民叛亂的訊息,以及是什麼使他們鼓起了反抗的決心。
“神蹟?一雙在沒有人可以起飛的時辰突然凝出的雙翼?”翼在天皺起了眉頭。
風凌雪被傳到了殿前,空蕩蕩的大殿只有翼在天站在那裡,其他人都趕去鎮壓叛民了,王宮中顯得分外蕭索。
“我要你去殺一個人,”翼在天說,“現在除了你,只怕沒有人可以殺得了他了。”
青都城正如浴火中。下三翼民高舉火把,吶喊著直殺向王宮。青森巨木,變成燃天火炬。
他們大多數人在今天無法飛起,上三翼的武士們掠過天空,在枝頭上起落,向下方的人群射去利箭。每時每刻都有人栽倒在地。
下三翼民民們缺少弓箭,他們開始向樹上攀去,試圖驅趕樹上的箭手,但攀爬的人便成為箭手的目標,接二連三地摔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