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幾乎就在她靠上樹的一瞬間,陸秋水轉過了頭。
這可不是什麼淑女的姿勢,於是賀雪站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灰塵和落葉。隨後她對陸秋水笑了笑,說:“打擾別人掃墓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所以……”
她以為陸秋水見到她會笑出來,就像往常她來到未來時一樣。但這一次,陸秋水只是直愣愣的看著她,然後淚水突然就湧出了眼眶。
賀雪一瞬間慌了手腳,上帝耶穌玉皇大帝,她可沒見陸秋水哭過。她們兩個都不是喜歡哭的人,淚水解決不了問題。她踉踉蹌蹌的跑到陸秋水身邊,差點被自己的腳絆倒,急切的想要抹乾對方的眼淚。
“你這是怎麼了?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她說完,陸秋水就捂住了嘴,眼淚一點沒有要收回的意思。如果說有什麼事能讓賀雪哭出來,這也算是一個。陸秋水的眼淚落在賀雪的手背上,賀雪覺得自己的胃被擰成一團,渾身顫抖。她咒罵那些併發症,但她知道這不是因為併發症,不全是。
她來得不是時候,真不是時候,至少沒有人會在別人為自己掃墓的時候衝出去打招呼。她的墓就在那裡,被花束圍著,上面用黑色的字鐫刻著她的名字、出生及死亡的日期。
於是她伸手抱緊了陸秋水,不讓她再轉身看著那個可怖的墓碑。
“我在這,沒事了。”賀雪說,聲音在顫抖。看著自己的墓碑和照片可不是什麼能夠一筆帶過的事,或許除了電視劇裡再也不會有這麼戲劇性的一幕。但是她是時間混亂者,比電視劇更加具有戲劇性。
“你死了,就在我面前。”陸秋水嗚咽著說,聲音細小的快要聽不見,“我甚至不敢去參加你的葬禮。你堅持不要用抑制劑,你說不會有事,你說過不會有事的,你甚至發過誓……然後我就只能在這裡看著你的墓碑!”
她肩上的布料被溫潤的水珠浸透,除了把懷中的人抱得緊一點更緊一點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一想到她將在五年之後永遠離開——在你不知道結局的時候,你即是死的也是活的,而你看到了結局——匣子開啟之後靈魂已離開肉體。她寧願自己永遠也不知道結局。
“你可以看我啊。”賀雪捧起陸秋水的臉,讓她看著自己,“我還活著。”並永遠活在過去。
陸秋水痛苦的嗤笑一聲說:“時間混亂症,你會穿越時間,我知道那該死的病,我知道。”
因為那病奪走了賀雪。
她和賀雪相識十年的醫生聊過,所以她知道賀雪究竟瞞了她多少事,包括拒絕是用抑制劑,和她拒絕協助實驗一樣堅定,包括她試圖向醫生討要興奮劑來證明自己的理論是正確的。最後醫生說:“她的思維很跳躍,我時常覺得自己老了跟不上她,但和你聊天以後我覺得我能理解了。她總是想到最壞的部分,而你讓她努力做到了她認為最好、最完美的事。”
“對不起。”賀雪小聲的說,就像一個犯錯了的孩子,“我不想你擔心。”
最早的病例是因為輻射改變了人體的生物電波,於是當它們打到了某一個頻率“唰——”,就消失了。而後來的病例越來越難考究病發原因,於是他們只能保守的在弄清楚一切原因之前封鎖住訊息。這些人像是被選中,又像是被拋棄。他們穿梭在時間洪流之中,卻無力改變任何事,守恆定律要求他們支付健康作為跨越時間的代價。
比起禮物更像是詛咒,賀雪一直這樣覺得。
陸秋水現在哭泣著感謝這詛咒將賀雪還了回來,即便是更年輕,更加讓人無可奈何的那一個,她依然無比感謝。她怎麼能忍受這個人匆匆闖進她的生活之後就更加匆忙的離開?
“我發誓,我會很快回來,所以千萬別為我擔心。”25歲的賀雪告訴她,“別哭好嗎?我可是會陪在你身邊直至你老去,我保證我只是暫時離開一會。”
賀雪這次守住了誓言,一週之後她回到了陸秋水身邊,然而這一週卻像是噩夢般沒有盡頭,直到帶走她心臟的亡人從時間的另一端和著寒風歸來,告訴她:“我在這。”
直至這時她的心臟才恢復跳動,溫暖的血液重新充盈全身,寒風才不再刺骨。
“你是個自私自利的混蛋。”她說,被輕柔的吻幹淚水。
“對,我是。”賀雪向來不否認自己的缺點,“你要是再哭,眼睛腫了會變小,本來就不大。”
陸秋水笑出了聲,嗓子裡還帶著一絲酸楚。但失而復得的歡愉取代了悲傷,賀雪就在她面前,活著的、有生命力的、開著惡劣玩笑的、年輕的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