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他們的死亡,還是為那個女人不值。她拼命地告訴自己:大概,不關己事。
“媽!”蘇錚握著老孃冰涼的手,前塵往事說是可以化飛煙,但從嘴裡吐出來的時候,依然刻骨寒冷。
蘇媽媽拍拍她,“你爸怨過我,也恨過我。後來我們吵了一次,大吵了一次。我跟他說,你沒道理恨我怨我,你的情人是命,我也是命,何況我還嫁給你,於情於理,我只是維護我的家,你們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憑什麼怨我!我不要你爸的原諒,也不稀罕,但是我要求他不要把錯誤延伸到你的身上。”蘇媽媽摸了摸蘇錚的頭,“你是最無辜的,連原罪都沒有。”
蘇錚艱難地嚥了口唾沫,這幾十年了,她從沒意識到相親相愛共同生活的父母之間竟然有如此深的裂痕!
“那我爸……”站在妻子的立場,她當然恨所有背叛的男人,即便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但是站在女兒的立場,尤其是面對數十年關愛自己的慈善長者,她無法輕易吐口。
蘇媽媽理解地摸了摸她的頭,“你爸是你爸,他也是男人。這麼多年,我早就想明白了,那個女的,說句不客氣的話,如果當初她不死,如今死的就該是我了。螻蟻尚且惜命,她從不憐憫我,我又何必為她內疚!如果真要找出個對錯來,錯的那個人是你爸。我也好,那個女人也好,都是受害者。所以,我一直不曾負罪!”
蘇錚看了看老媽,沒有說話。死者已矣,生者還要繼續。她不希望自己的母親揹著任何包袱前進,就算是自私吧,那也無可厚非——親親尚德相守匿,何況並無觸犯法律之處!
“那這些年……”
“開始也是貌合神離。”蘇媽媽道,“但是過日子嘛,就是一天天平淡地過, 然後我發現他也變了。後來我大病一場,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很多事就看開了,這件事也就放下了。”
蘇錚記得母親曾經大病一場,從不下廚的父親親自做羹湯,一勺勺地喂。那時,她情竇初開,便發誓要找個父親這樣的男人做自己的丈夫。想不到……
“小錚,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嗎?”蘇媽媽低聲地問。
蘇錚搖搖頭。
“不提,隻字不提。覺得委屈得要瘋的時候,都不提。”蘇媽媽以自語的口氣低聲地說,“忍啊,我就一直想,既然我要這個家,就必須忘掉她。忘不掉也得忘掉!我還有你,有這個家,還得留住這個男人!我做到了。”蘇媽媽突然笑了,有些慘,又有些驕傲,看著蘇錚問,“你能做到嗎?”
蘇錚恍然大悟!原來,今天這場長談,目的竟在這裡。
蘇媽媽看著自己的女兒,眼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蓄滿了眼淚。
蘇錚道:“您……您希望呢?”
“苦,很苦!”蘇媽媽斬釘截鐵,“即使到現在,你也不覺得值得!只是自己的選擇,就必須走下來。”
蘇錚伸手環住老孃的肩膀,頭輕輕地靠在她身上,輕輕地晃著,“媽,你放心,我……和你不一樣。朝朝,會懂我的。”
蘇媽媽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女兒。
書房裡,蘇爸爸手裡的一份報紙半天沒有翻過,微開的門縫有隻言片語飄過來。良久,從眼鏡下流出兩行老淚,誰也不知道,他是為了逝去的紅顏,還是為了身邊的苦心人。
良久,書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蘇錚走進來,對蘇爸爸說:“老媽……去菜市場了。”
蘇爸爸放下報紙,擦了擦眼鏡拂去淚水,讓蘇錚坐下。父女都有些尷尬,蘇錚搓著手說:“媽媽她……都告訴我了。”
蘇爸爸點點頭。蘇錚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她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而老爸也需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蘇爸爸輕咳了一聲,“秦斌這孩子……和我不一樣。他和你是有感情的。”
蘇錚心裡一涼,擔心聽到另一個版本。但,有多少故事只有一個版本呢?
“你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基礎深厚。我和你媽……”蘇爸爸一字一字地說,“那時候我是知識分子,你媽是工人階級,經人介紹認識的。可以說,開始的時候,我倆一天說不了兩句話。我說的她聽不懂,她說的我不屑。後來我認識了紅梅……”蘇爸爸在這個人的名字上頓了一下,嚥了口吐沫才說,“她父母是東吳大學的教授,死於戰亂,孤苦伶仃地一個人在學校裡教書。我也不知道後來就……”
那個年代的故事,常常被加上很多背景,的確和現在的情況有許多不同,但是痛和愛大概——都是相同的。即便識字不多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