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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沒有電。當然更不可能有她用慣的任何電器。

夜晚,只有酥油燈燻著她的眼睛。

沒法洗澡。

無法想像,這個漢族女子,是怎麼度過這5年的。漫長的5年。

因為愛。她愛上了那些她一個一個從高山草原上撿回來的孤兒。

她學會了騎馬——必須學會。騎著馬跑遍了草原上的每一個牧場。有時需要幾天幾夜。哪裡有泥石流,哪裡有山洪,她就會到哪裡。她記得多農喇嘛的話:每一場災害,都會留下幾個孤兒。草原上的災害太多了。她因此有了很多學生。她愛這些孩子們,她覺得對他們有責任。她有一個夢想——讓這些孩子們到城裡讀中學。

5年。她畢竟是個漢族女子。她把最美好的青春扔在草原上,孤獨殘破的碉樓裡,酥油燈的旁邊。

直到她病倒。在書中,她說,“心臟擴張很嚴重。心天天作痛,由於長期呆在高原,飲食不合適,胃病嚴重,導致吐血。貧血也折磨著我,怕冷得厲害,身體不允許我留得太久。”

病情逐漸加重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最終還是不得不離開這個她已經愛上了、習慣了的草原。

她開始每天晚上在酥油燈昏黃微弱的光線下寫作。

她要把她的這5年寫下來。她把這本書寫成了小說,裡面有個男主人公,受多農指派,和她一起辦學校,一直陪伴她。他們產生了愛情。

她打定主意,將來要出版這本書——她很聰明,她覺得,寫成小說也許更有出版機會。

她覺得自己也許終將離開。她想出版一本書。甚至有一個緊張的希冀,希望這本書,她能找到一個繼任者。找到下一個點亮酥油燈的人。她說,她一定要找到一個真心真意會像她自己一樣愛那些孤兒的人。她知道這太難了,但也許在這本書的讀者中,真的會暗藏著機緣。

第60節:後記 尋找下一個點亮酥油燈的人(沈浩波)(2)

另外,這也是為了圓她已逝的老父親一個願望。覺遲的父親是一名教師,也是一位詩人,他一直希望覺遲也能從事寫作。2004年,在覺遲決定接受去藏區草原救助和教育孤兒這份工作時,全家其他人都反對,只有父親支援她,並且對她說:要做,就不要放棄,好好做下去。可是誰都沒想到,當覺遲在藏區的深山草原和孩子們在一起時,父親卻因病溘然長逝。

這本《酥油》,是覺遲要獻給自己父親的。

她真的寫完了,並且輾轉,這本書到了我的手裡。

她給我講她的故事的時候,我已經決定,要為她的故事和夢想傾注心力。

講著講著,她突然唱起歌來,嘹亮寬廣,完全是真正的藏人女子,如同放馬在藏區的草原上。她已經被同化了。

她說她憋壞了,在家裡不能唱,一唱,鄰居就抗議,憋死她了。

她說她現在根本就不會過馬路。

從每天縱馬賓士的草原回到漢地的城市,她完全不能適應。她懷念著那些孩子,如果身體允許,她還想回去。

這本《酥油》就是她在麥麥草原的酥油燈下寫就的書稿。書裡的主人公,有一個好聽的藏族名字,叫梅朵。

這本書寫得真實、真誠、真摯。充滿了愛。

在書中,她寫了梅朵和月光是如何在茫茫草原上一個個尋找到那些孩子的。每一個故事都感人至深。每一個孩子都有緊鎖的心扉,需要她用心一個個去融化。

有一次,她們要進入原始森林,到雪山的另一頭去尋找孤兒。在路上遭遇了泥石流。

“從來沒聽過那種呼嘯、它所發出的那樣陰暗的轟鳴,像天獸洞張的嘴,要吞下這個世界。心頭跟著一裂!巨大無形的轟隆聲製造的強烈聲波只在頃刻間撞擊大地。渾身緊縮,我也逃避不開那鋪天蓋地的震盪感應。還來不及逃離,卻看到呼嘯中的雲霧,不,確切說應該是雪霧,突然裂化成一條條白色長龍,騰雲駕霧,凌厲地向雪泉上方的叢林沖去。所到之處,切割山體,埋覆叢林。巨大杉木在頃刻間被打斷,推倒,翻滾,埋葬。一切只在閃逝之間,一秒,兩秒、三秒之間。天昏地暗。轟隆聲叫人心頭髮慌。恍惚中我望向雪泉,天!雪泉下方還有月光!

我朝雪泉奔跑。大馬在山坡崩裂嘶鳴。驚惶中,不是我救月光,卻是月光火速拽過我拼命往叢林裡逃奔,在把我拖到稍微安全的地方後,他一把推過我又奔回山坡解救大馬。

此時,周圍的天地,叢林震顫,山谷雷鳴,沙土如同墮胎從山體生生剝離,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