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開啟看,知道那裡已經潰爛生蛆,發出難聞的臭味。龍苦所能做的不過是立刻用烙鐵燙焦了皮肉,他不能去找醫生,這會暴露他的位置。他冒險折返回八松城,如今這裡是“燈下黑”,本堂不會預料到他居然敢返回這座附近最大的城市,此外,他想再看看素女幽,即便不能告訴她自己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好歹也可以疲倦地在她懷裡躺一下,如今這世上龍苦能夠找到的依靠只剩下素女幽了。
第4節:葵花白髮抄…龍蓮(4)
龍苦知道這個念頭極其地瘋狂,師範只要把頭轉回這個“燈下黑”的八松城,很容易透過素女幽找到他。但他真的很想找一個溫暖的女人懷抱,沉眠於她的幽香中,小鐵的“鬼六聯”擊碎了他的僥倖心理,他覺得自己無法安然逃逸於家族的懲罰之外。最終只能是被殺,為什麼不在死前抓住一點東西?
素女幽欣喜地迎接滿身塵土的龍苦,她的笑容看起來像極了龍苦的姐姐,抱住她的時候龍苦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哽咽著說:“我愛你啊,我回來看你了。”
之後的半個月龍苦每天都在素女幽的房間裡度過,渴求這個女人的身體和情話,慾望彷彿無底洞一樣,卻又永遠虛掩窗戶,準備隨時飛身躍出。龍苦只用一點顏料就改變了自己的容貌,老鴇都沒有發覺龍苦是前些日子來過的那個年輕客人,還以為是什麼鄉下進城來做生意的豪客,樂得賺他的錢。那些天是龍苦一生裡最好的時光,每天早晨素女幽輕輕地拍醒他,喂他喝粥,然後幫他換裹傷的紗布,彈阮琴給他聽,凝視他的眼睛無聲地吻他的嘴唇,坐在他膝蓋上低聲地哼著歌,窗戶縫裡透進來的陽光照在她臉上,她的臉兒像是孩子般嬌嫩。龍苦幾乎覺得自己要忘記關於天羅和殺戮的事了,兩個人忘我地纏綿,直到同伴們最後來殺死他,之前的好時光,多一寸也是好的。
一切都停在他的錢耗盡的那天,老鴇陰著臉走進素女幽的閨房裡,驚得素女幽的琴聲都亂了。
龍苦從沒有意識到錢這東西在外面是那麼有用,對於天羅殺手而言,永遠不必擔心錢的問題,無論去哪裡執行任務,家族必然會準備好一切,包括錢。龍苦於是學會了“床頭金盡”這四個字,此刻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只剩下隨身的那柄刀,那是他自己取鐵打造的。老鴇嫌棄地看了那刀一眼,說,要是典當,客人你還是去找家當鋪為好,我們這裡不過是尋歡作樂的地方,方便的話還是讓家裡再寄點錢來。龍苦一邊看著素女幽默默地看著自己的腳尖,蹙著眉,眼角幾乎流下淚來,一邊看著老鴇脂粉簌簌下落的老臉,在心裡說,我是個沒有家的人啊,我的家人,正在趕來殺我的路上。
素女幽勸老鴇免了龍苦欠的那些錢,又勸龍苦先找個地方安頓一下,總有見面的時間,臨走的時候,她悄悄把一個金銖塞在龍苦的手心裡,柔軟的嘴唇輕輕地在龍苦唇上掃過,然後立刻被老鴇呵斥著回到了自己屋裡。
那個吻讓龍苦暫時忘記了潦倒、傷痛和隨時會到來的死亡,他再次感覺到了自己實實在在地擁有了一個女人,那麼甜蜜。
可一個金銖甚至不夠龍苦買傷藥的,很快他不得不冒險當掉了自己的刀,儘管這會有暴露身份的風險,龍苦知道東陸的當鋪中很多由本堂下三家秘密經營,但是龍苦急需用錢,離開了素女幽的身邊他的健康極快地惡化,焦慮不安的情緒日夜折磨他,那個一直沒有醫治的傷口潰爛流膿,彎腰都會劇痛。最可怕的是離開了本堂就不再有“荼靡膏”,那種帶著花香氣的黑色藥膏是本堂每個殺手從小使用的,能讓人夢中如臨神境,一切憂愁都拋諸腦後,安逸得像是躺在雲端,不過一旦斷藥,卻像是有蛆蟲在骨頭裡咬噬,痛苦難忍。
第5節:葵花白髮抄…龍蓮(5)
當掉佩刀的當日,龍苦所做的第一件事卻不是買吃的和找大夫,他把其中一大半的錢交到了老鴇的手裡,用於再見素女幽一面,他的錢甚至不夠過夜了,夜深離開的時候素女幽淚如雨下,怎麼說都不願意鬆開他的手。
龍苦沒有想到這會是他的一生,十二年握刀的手廢了,換得十幾天的纏綿和一個女人的心。
女人的心值不值他的十二年?他不知道,不過心裡還是很安慰的。
這些天他像個乞丐般蜷縮在小巷裡,看著遠處的那兩盞紅燈,那個妓院叫“秋濃驛”,在秋天正濃的時候,他在那裡遇見了素女幽,冬天來臨的時候,那裡已經是他的禁地,門口招攬客人的女孩不會允許他這種沒錢潦倒的人踏入,他也不敢在人前放肆,鬼知道這條街上藏著多少山堂的耳目,他們最喜歡在煙花之地打探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