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所說,“取下假面,真誠地,深入地,大膽地看取人生並且寫出他的血和肉”,有勇氣正視:蔡元培等先驅者是在承受著各方面的巨大壓力下,開創北大精神的;北大人始終神往的“自由,民主,寬容”的精神天地,在北大的現實實現也是相對,短暫的,或許只有蔡先生實際主校的那七年間(1917—1923);因此,它更是作為一種象徵,作為努力、奮鬥的目標,而存在於每一個北大人的心靈深處,但它確實又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北大人去與形形色色的反科學、反民主、反自由的勢力及其意識,作堅決的抗爭。正是在這樣的抗爭中,出現了一批又一批的體現了北大精神的“常為新的,改進的運動的先鋒”,真正走出了“官的、商的、大眾的幫忙、幫閒”的歷史怪圈的,獨立、自由、批判與創造的“真的知識階級”(魯迅語),從而構成了北大傳統的正面。但同時也存在著大量的屈從於強權政治、思想、文化、教育的奴隸與奴才(幫忙與幫閒),這樣的“假的知識階級”的負面傳統,在北大也是代代相傳的。問題的複雜性與尖銳性還在於,我們以上對真、假知識分子及其傳統的明確劃分,是就北大發展歷史的總體趨向而言的,具體到每一個北大師生的個體,就呈現出某種模糊的狀態:不僅會有昔日的戰士,獨立的、自由的知識分子後來變成奴隸以至奴才,或曾經是奴隸、奴才,以後覺醒了又變成戰士的;而且事實上,幾乎每一個時期、時刻,在重大的問題上,北大每一個師生都會面臨著“作馴服的奴隸、奴才,還是作獨立、自由的人”的選擇的考驗,在某種意義上,這是人性的兩個方面:獸性(動物化的奴性)與神性(對精神的獨立、尊嚴的追求)之間的搏鬥。這樣,北大傳統的正面與負面,就轉化為每一個北大人的內在心靈與精神的矛盾。當對獨立、自由、批判、創造的選擇居於支配性、主導性的地位,就形成了北大歷史上的光明點(在下文會有具體的分析);而當邪惡的力量以及奴隸與奴才式的選擇成為主導性傾向,北大歷史就進入了自己的黑暗時期。正是光明的北大與黑暗的北大,兩者的相互搏鬥、影響與滲透,構成了北大歷史的百年光榮與百年恥辱,忽略或掩飾任何一面,都得不到北大歷史的真實。如上所說,由於北大的光明與黑暗是與每一個北大人的人性選擇,知識分子道路的選擇緊密聯絡在一起的,因此,對北大歷史,特別是它的黑暗面的正視與反省,就不能不成為每一個北大人對自我人性的弱點、知識分子自身劣根性的一次痛苦的逼視與反思。——這種自我逼視與反思當然不能代替與取消對製造黑暗的反動勢力、制度、思想觀念的弊端的批判,這也是不能含糊的。為展現北大百年的真實面貌,本書同時收錄了有關北大光明與黑暗、光榮與恥辱的歷史記載,但願能引起北大人,以及關心北大命運的人們深長的思索,並在這樣的思索中真正進入北大歷史以及自我心靈的深處。 txt小說上傳分享
北大百年:光榮和恥辱(2)
“進入”自然還有一個操作性的問題,即透過什麼樣的具體途徑走進北大歷史。一個學校的傳統主要是體現在教授身上,並且是由他們一代又一代地傳遞的。正像季羨林先生所說,“一所大學或其中某一個系,倘若有一個在全國或全世界都著名的大學者,則這一所大學或者這一個系就成為全國或全世界的重點和‘聖地’。全國和全世界學者都以與之有聯絡為光榮。問學者趨之若鶩。一時門庭鼎盛,車馬盈門。倘若這一個學者去世或去職,而又沒有找到地位相同的繼承人,則這所大學或這個系身份立即下跌,幾乎門可羅雀了。這是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是無法否認掉的”(《名人與北大·序》)。當年梅貽琦先生稱“大學者,有大師之謂也”,正是對這一“事實”的確認。北大的光榮與驕傲,恰恰在於它所擁有的,是一大批這樣的“大學者”,而且幾乎遍佈全校各系;他們不僅以淵博的學識,更以自己的精神力量、人格魅力,吸引著全國以至全世界的莘莘學子。北大在全民族心目中的“精神聖地”的崇高地位正是仰賴於此而形成的。而今天北大的危機,恰恰在於一些人閉眼不承認這一事實,以至還存在著“書記和教授誰重要”的爭論;隨著大師級的老教授的紛紛離世,現有大學體制與觀念上的弊端(“爭論”不過是這些弊端的一個反映),又使得新的大師難以出現,北大的吸引力與召喚力正在逐漸削弱,如還不肯面對現實,及時亡羊補牢,季羨林先生所說的“身份”的“下跌”,恐怕是難以避免的趨勢。也許正因為如此,我們在編選此書,回顧當年大師們的風采時,已無法陶醉於其間,只引發出無限的感慨。
大學裡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