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的修羅只是青兒的錯覺;二是何當歸說一起去給蘇夫人請安,讓孟瑄一下子就變得不那麼理直氣壯了,因為他是偷著跑回來的,看他的打扮就知道。
昨天他聽說京城發生的事,騎馬行了一夜,悄悄潛入孟府。只因父親孟善命他專心打理北直隸的軍務,還立下了軍令狀,他現在中途跑回家裡,是不能見任何人的。何當歸、蘇夫人、乃至家裡所有人,都不可以見。
保定侯治軍極嚴,一旦被抓,絕不是鬧著玩的,本來孟瑄不打算在白天裡現身,但是……何當歸居然把他送她的衣裳賞給丫鬟!她那麼多衣裙,為什麼單賞這一件?
孟瑄瞧著那一張讓他又愛又恨的雪白素顏,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兒,她看上去是那樣平靜淡然,瞧不出一點兒歡喜樣子。“”原來她真的忘他忘得徹底,孟瑄心底掠過一道苦澀,忍不住又想起那碗孟婆湯來,他至今都沒有機會問問四叔孟兮,為何要哄他喂何當歸吃藥。
與何當歸的平淡相比,門口那個俏婢的目光無疑太熱切了些,遲鈍的青兒都能看得出來,更不消說另外兩個聰明人了。
碧螺心裡樂開了花,覺得自己實在非常走運,平常她只穿幾件舊的侍女裙,只有今天想露個臉,讓何當歸注意到她的存在,才換了緞子衣裳打扮起來——給七爺尋姨娘,與其去外面找那些不知根底的女人,還不如抬一兩個身邊的丫鬟,在外容色鮮亮,見的人都贊何當歸賢惠;在家聽話本分,豈不兩全其美?
一陣子不見七爺,他比印象中更卓爾不露,如一枝俊灑的勁竹,讓碧螺只望一眼就飛紅了雙頰。她扭著衣角,自己默默嬌羞了一下,剛想說點什麼,讓七爺注意到她的存在,七爺已經在回頭看她了。碧螺的臉龐像搽了上好的胭脂,顏色分外嬌豔,不知所措地低垂下頭。
“七奶奶說你做的點心好?”孟瑄望著她問。
碧螺輕輕點頭,細聲應是。
“好,”孟瑄撫掌讚道,“家裡最缺的就是人才,無論針線上的,膳食上的,能有自己的特色就非常難得。”看著碧螺的越來越紅的臉,他薄唇一勾,轉頭衝何當歸微笑,“娘子,你身邊伺候的丫鬟少,本來不該開這個口,把你的人要走,不過……端茶送水的事誰都可以做,不一定非她不可。”
此話一落,青兒一驚,碧螺一喜,不明白又隱隱明白了孟瑄的意思。難道他看上了碧螺,要向何當歸討要了擱在他身邊?
青兒焦急地看向何當歸,後者輕點著優美的頸項說:“夫君的話非常有理,妾身深表贊同,有才幹的人就得擺到適合她的位置上,讓她更好的發光發熱。而且妾身一向好對付,日常起居里一個薄荷就伺候得很好了,其餘的丫鬟們,夫君看哪個不錯,都可以隨便張口,你我夫婦一體,何須客套。”
聽何當歸這樣大方,碧螺心裡的歡喜表露在面上,笑容憋都憋不住。青兒風中凌亂,何當歸早點和午飯吃了什麼壞東西了?
孟瑄呼吸一窒,沉默片刻方說:“既然這樣我就真不客氣了,我聽說,西郊莊子裡急缺兩個點心師傅,花高價聘人,至今聘不著一個手藝好的師傅。既然娘子捨得她,那我讓熠彤送她去莊子上。”
將碧螺送去,西郊莊子上?
青兒一愣,大戶人家在郊外都有莊園,主要用作管事們出城收租子、採買野鹿山雞等野味的落腳處。至於正牌主子,可能一年才去住兩回,夏天避暑,冬天泡溫泉,偶爾狩獵經過住一晚,其餘時候,終年到頭都是空置的。
青兒記得他們廖家在京城外也有兩個農莊,莊上人手不夠時,都是把家裡犯了大錯的下人打發去守莊子。現在聽孟瑄誇了碧螺一陣,又哄著何當歸放人,最後卻是讓碧螺去莊子裡做點心?莊子裡一個主子都沒有,碧螺的點心做給誰吃?青兒滿心迷惘地想,怎麼孟家的規矩正好和廖家相反,表現出色的反而要被送走?
碧螺比青兒懂的門道多,當然清楚,莊子上的差事又苦又累,終年見不著一個主子,一文賞錢都撈不著,是極貧極苦的清水衙門,去了那兒,基本就沒有任何出路,只能混吃等死了!
她臉上的笑容還沒綻放到最大,瞬間就蒼白枯萎了,撲通一聲,衝何當歸的方向一跪,哭著求道:“小姐開恩,小姐救我哪,我不想去莊子上做點心,我還是想做點心給你吃!你不是喜歡吃我做的松子瓤嗎?我以後每天做給你吃,你替我求個情吧!我可是什麼錯都沒犯過哪!”
何當歸似笑非笑地乜著她,剛要說話,就被青兒的“嬌軀”撞到了椅子上。雖然何當歸有功夫底子,可青兒這一撞也不是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