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便有盛大宴會舉行,以向一眾觀禮嘉賓致謝。
紫宸殿大廳燈燭輝煌,又是長安宮最繁盛富貴的一間殿堂,榮華光景美不勝收,衣香鬢影之間觥籌交錯,氣氛比起白天的尷尬要好了太多。宴會雖隆重但簡短,隨即舞會在樓下大廳裡開始。悠揚樂聲裡,本來端著酒杯談笑的一眾客人漸漸聚攏到殿中。
沈斯曄與人寒暄幾句,倒是遇到不少熟人,被拉住打趣了好一會;遠遠看見蘇慕容正倚在柱子上與某位小美人談笑風生,不由哼了一聲。這要是被嘉音看見了就有蘇慕容受的了。沈斯曄知道妹妹的小心思,雖然不怎麼贊同,卻也只當那是小女孩的痴心,並不去如何阻攔;可是這是妹妹的生日,那混蛋就不能忍著些?他冷哼一聲正要拔腳過去攪局,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拍,溫和的聲音即使在嘈雜裡也聽得清楚。
“殿下。”
沈斯曄連忙回頭。看清對方時,他微怔了一瞬間:“鍾……叔叔?”
彷彿並不驚訝於他的反應,來人微微苦笑道:“怎麼?我這才退休幾個月,就老到你都認不出來了麼。”
“怎麼會。”定下心,沈斯曄微笑起來。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忽然變好了。“鍾叔叔可比我舅舅要矍鑠多了,說起來,舅舅和姨夫都比您還要年輕。不過我一直以為您還在廬州軍事學院,怎麼會有時間回來?學校那邊不忙了?”
“不如在內閣忙,也差不多。但這是嘉嘉的生日,再怎麼我也要回來參加的……”彷彿聽出了他的親近和信賴之意,鍾霖看向比自己還要高一點的青年,飽經滄桑的目光裡盡是感嘆。“一晃眼,連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在唸書?”
“……是。”沈斯曄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晚生無能。子恆弟近況怎樣?”
言及自己的兒子,鍾霖揚了揚眉毛。“那小子比不得你出息,現在在空軍混。怎麼?”
“上個月我還收到子恆給我寫的郵件,問我幾個問題。”沈斯曄不由一笑。“很……有意思。子恆都是最年輕的一批戰機駕駛員了,鍾叔叔還是這麼嚴厲啊。”
他卻沒有得到立即的回答。怔了怔,沈斯曄順著鍾霖的目光看向大廳右側。謝皇后正在那裡與人談笑,燈光下的側影依舊高貴美好。他心裡不由微嘆一聲,恪守為人子本分地看向自己的腳尖,只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彷彿意識到自己的些許失態,曾任國防大臣的男子收回了微帶悵然的目光,自嘲地搖了搖頭。他仍然能維持著從容溫和的外表,但沈斯曄想,自己能看出他眼底的一絲歲月滄桑。
直到與鍾霖道別走開之後,他才低下頭,嘆了口氣。
鍾霖曾經是謝家二小姐的熱烈追求者,也是把她傷害到心如死灰點頭答應嫁進皇宮的那一個。沈斯曄想,那時的矛盾至多是年少氣盛的口不擇言;畢竟那時候他們都還年輕。但是事實無可彌補,他和嘉音相繼出生之後,鍾霖便自行請調到了駐帝都的部隊。自十年前鍾霖夫人去世,他便不再續絃;他與謝皇后保持著朋友關係,但是僅此而已,發乎情而止乎禮。
沈斯曄記得他小時候總是期待著鍾叔叔來看望母親,那樣他可以得到諸如夜視鏡的玩具。他與鍾霖的獨子也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他在陸軍歷練期間,亦曾蒙鍾霖照顧有加。他曾經以為這一切都是因為未斷的情分和念想;現在來看,他是對的。
他並不介意母親身邊有人陪伴,可是……又何曾容易。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四望卻不見了嘉音。他猜想妹妹可能會在為年事稍高的貴賓準備的休息室,只好微笑著撥開重重阻擋,一路好不容易才殺出鶯聲燕語的圍城。沒想到一推隔扇門,不光太后和謝皇后在,靖王與永安公主兩家人亦陪坐在側,六七雙眼睛一齊看過來。沈斯曄摸了摸鼻子,笑問:“你們誰看見嘉嘉了?”
“嘉嘉換衣服去了。”太后像是興致頗好,笑著指指身邊的沙發示意小孫子坐下。“舞會不用急,遲些也不打緊的,倒是來陪我們說說話罷。”沈斯曄便順勢坐在姐姐下手。永安公主掩唇笑道:“您當然不用急,有人恐怕急的很呢。”她含笑睨了幼弟一眼。
想到樓下的群花招展,眾人均笑。不過靖王夫婦的笑容裡別有深意。沈斯曄仰天望著水晶燈,裝作事不關己。太后莞爾道:“他倒是不用急。你們年輕人不用在這裡拘著,下去疏散疏散也好。難得今日都打扮的這麼招人疼的。”
永安公主笑著倚到丈夫肩頭,一臉貓兒似的嬌慵閒散。祁令怡身為媳婦,聞言只是垂首微笑不語。但是沈斯煜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太后對祁令怡心結既消散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