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眼睛,像在門檻下邊安了一個直通到他身上的電門似的,靈敏度非常高。老人不但能立刻就清醒過來,而且還能馬上變成一張笑臉,對著王一民一點頭,站起身來說:“先生,買啥?”
王一民本來想進門後再向街對面看看,但現在卻不好立即回頭了,他只好走到老人面前說:“有什麼吃的嗎?”
老人一指櫃檯上的玻璃匣子說:“有淋的洋白麵的糖脆麻花,還有爐果、綠豆糕。”
“來根麻花吧。”
“好。”老人開玻璃匣子取麻花。
王一民借這個空向窗外瞥了一眼。小鋪的玻璃窗很大,可以看見街對面的景物。只見玉旨一郎還在查詢門牌號,馬上就要查到一百四十八號了……
王一民聽見櫃檯裡有撕紙聲,回頭一看,老人正在用紙包麻花。王一民忙擺擺手說:“哎,不用包,我在這兒吃。”
“嗅,您在這吃呀?”老人把麻花從紙裡拽出來,往起一舉說,“那光吃這麻花乾巴拉瞎的哪行呢。我給您用汽水衝幾塊稻香村的綠豆糕,又清涼又敗火,就著大麻花一吃,管保稱心如意。”
王一民已經打定主意,要在這裡盯住玉旨上郎的行蹤,玉旨一郎不走他也不打算離開了,所以便對老人點點頭說:“好吧。”
老人的精神頭立刻大增,他一貓腰,從櫃檯裡舉出一個木板凳,往王一民面前一伸說:“您先坐下,我就給您去開汽水,沏綠豆糕。”
老人說完就忙乎起來。王一民放下凳子,斜身坐在櫃檯前,這回不用回頭,一扭臉就可以看到窗外的街對面了。呀!玉旨一郎已經在敲一百四十八號的門了。王一民聽不見敲門聲,只看見玉旨一郎的手在動,一下,兩下……每下都像敲在他的心上。這個高深莫測的日本人,你來這裡幹什麼?你的叔叔被羅世誠摔得半死不活,你卻隻身一人來敲他的家門,你要從他家得到什麼東西?難道你那釣大魚的長線還要放到這貧民窟裡……王一民想到這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莫非說他是來跟蹤檢視我?他知道我拿到了羅世誠居住地址,又特意打電話告訴我關於羅世誠遇難的訊息,也可能在我離開學校後他又打電話去查問,發現我果真請假離校了,就跑到這裡來了?……哎呀,門開了!王一民看不見門裡站的是誰,只能看見玉旨一郎向門裡行了一個鞠躬禮,又說了幾句什麼,就側身走進去了。門一關,就像舞臺的大幕落下來一樣,王一民的視線被切斷,心卻被懸起來……
老人把沏上汽水的綠豆糕和剩下的半瓶汽水拿過來。玻璃杯裡水泡翻騰,白沫高過杯口,像要馬上冒出來。老人邊往王一民面前放邊說:“快喝吧,管保你喝完這一碗還得沏下一碗。”
王一民這時只覺口乾舌燥嘴發苦,忙抓起玻璃杯,一仰脖喝了一大口,只覺黏糊糊稀溜溜地湧進了嗓子眼,感覺雖然不大舒服,味道卻還清香,便又接著喝了一口。
老人高興地笑了,他一邊給王一民往杯裡倒汽水一邊問:“怎麼樣?清涼可口吧?我再給您打瓶汽水吧?”
王一民忙擺擺手說:“謝謝你,這一瓶就夠了。”
王一民一邊吃著,喝著,一邊不斷地向街對面看。羅家的門關得緊緊的,街上的行人仍然是那麼稀少,還沒到下工的時間呢。他低頭看看錶,表好像停在那不走了,還是四點剛過。他只好狀似悠閒地吃著,喝著,盼著,等著……他真是外鬆內緊,心急如焚哪!
大概又過了十多分鐘,羅家的小門終於開啟了!玉旨一郎從裡面退出來,他又向門裡行了一個鞠躬禮,然後轉身走了。小門又關上了,門裡邊的人仍然沒有露面。
王一民看著玉旨一郎向街口走去,街口上沒有人等他,也沒有車接他,仍然是他孤零零的一個人,邁著長腿,走出了街口。
王旨一郎的離去,並沒有使王一民感到輕鬆,他還弄不明白他來於什麼。他忙把剩下的一塊麻花塞在嘴裡,算清賬,給完錢,離開小鋪,橫穿過街道,第二次站到羅家的小門前。他用手推了推小門,小門紋絲沒動。他舉手輕輕拍門,只拍了幾下,門裡就有人問:“誰呀?”
是柳絮影的聲音。王一民忙答應了一聲:“是我,開門吧。”
門裡“啊”了一聲,是驚?是喜?還是兼而有之?幾步小跑聲中又夾了一句:“是您哪!”
門開了,門裡站著雨後梨花一樣的柳絮影。她雙眉微嚷,眼圈雖然還是紅紅的,眼睛裡卻沒了淚水,一頭秀髮披在雙肩上,手裡拿著一把木梳。她一見王一民,嘴角立刻現出了笑紋,還沒等王一民往院裡走,她就急不可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