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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部分

我卻了無睡意,天漸漸亮了,依然陰霾。

紫禁城史無前例只有一種顏色。雪,孝衣,明晃晃地比比皆白,還有,絕大多數人臉上的慘白神色。

臨進乾清宮前,遙遙望見眾皇子們謁靈後魚貫而出。誠然,此刻大喪,任誰都不應該有欣喜若狂的表情。然而,分明,他們的慘淡面容之下,更多的是張惶與失落。權力的意外落空,多於喪父之痛。

我無聲嘆息,隨著眾女眷踏進靈堂。

機械地叩首再叩首。

望著眼前烏墨色槨棺,心中無悲無喜,惟有茫茫然。裡面躺著的一代聖君,多次陷我於危難,又數次挽救我性命似敵似友的那個人,恩怨糾纏孰是孰非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從此再無瓜葛。我亦不需再如履薄冰步步為營,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

陰鬱的壓抑令我莫名沉重,走出靈堂,長出一口氣一抒胸中混濁。四處望了望,見廊下站著個小太監,遂招手喚他近前,〃見著李諳達了麼?〃

他略有些訝異,〃回主子,萬歲爺令李諳達殉葬,您不知道麼?〃

登時只覺心遽然下墜,直直沉入萬丈深淵。恍惚間雙腿一軟,徑直倒了下去。

他忙扶住我,急聲道:〃主子您怎的了?可要宣御醫麼?〃

我定定心神,〃萬歲爺?哪位萬歲爺?〃

他遲疑片刻:〃回主子的話,是大行皇帝臨終前遺詣。〃

我厲聲道:〃說實話!康熙爺親自頒詣廢除的殉葬制,何以又會令四品總管太監殉葬?〃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若風中秋葉瑟瑟抖動,聲音顫抖:〃奴才只知道的確是大行皇帝下的口諭,李諳達的靈柩如今就停在偏殿,若不信奴才帶您去瞧瞧。〃

與正殿的香火鼎盛人流不息不同,偏殿只得薄棺一具,香爐上幾縷青煙訴盡無邊冷清。靈前蒲團跪著一人,回首相顧時,我認出是小進子。見了我眼圈一紅,哭出聲來:〃采薇,知道你會來,李諳達,他。。。。。。他去得冤枉啊!〃

所幸我尚餘一絲理智,用眼神制止他,吩咐道:〃掩上門再說!〃

小進子依言而行,拉我在蒲團坐下,絮叨道:〃此前也未聽康熙爺提起過要李諳達殉葬,宮裡早就廢了這規矩,您知道的不是?康熙爺殯天時,也就李諳達在場,是不是真有詣意也說不準。現如今宮裡傳言四起,我這心裡難受得緊,只想著諳達勞碌一世,盡心盡責,臨到了也沒落個好下場,豈不令人心寒?〃

一陣陣寒意襲上心頭,心思百轉千回。師傅是死士,惟效忠皇帝。康熙爺會下此不合情理的殘酷旨意麼?他的帝位竟然是強取豪奪?何以十三會言其順利?我不相信,不敢相信。

沉吟半晌,方緩緩道:〃小進子,你跟著諳達跟著大行皇帝也有些年頭了。怎的如此失措?或許康熙爺臨時起意,也未嘗不可。你今日此番言語,只說一遍就夠了,不可再說與他人知曉,知道麼?〃

他點點頭,依然抽泣不止。

我強捺心中苦楚,命道:〃開棺。〃

他遲疑道:〃師傅死狀可怖,您。。。。。。〃

我揮揮手,〃總要見上一面,只管開便是。〃

花白的鬢角,烏青的面色,暗紅的縷縷血絲猶掛在口鼻處。只一眼,淚水不受控制地猛然湧出,滴落不絕。

我低低喚道:〃師傅。〃

他沒有如往常一樣回我一個淡然的微笑或是一個佯裝狠厲的眼神。那些慣見的表情下是無比珍貴的古道熱腸。

他僵硬冰冷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曾經權傾一時,如今無人祭奠。奴才的性命永遠可以被草菅,輕視忽略。

皇宮裡的世態炎涼淋漓盡致遠勝於世間任何一處。

他左掌攤開,右手死死扯住自己的衣領,畢露的青筋失去血液的供養已現萎縮扭曲,更顯猙獰恐怖。

我強忍恐懼,顫抖著雙手拼力掰開他,卻是紋絲不動。

小進子泣道:〃沒用的。人還熱時,奴才就試過了。諳達死時必是極為痛苦。。。。。。〃

我心念一動,通常狀況下,人有屍溫時,肢體能夠移動自如。除非死時有極強的意念。師傅難道是想表達什麼特別的意思?會是什麼?痛苦?不甘?亦或另有所指?

正自怔忡,門外傳來話語聲,〃回王爺,奴才瞧見福晉進了偏殿。〃

忙與小進子合力合上棺蓋。

〃采薇,你在此處做什麼?〃門重重踢開,十三一臉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