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略略松馳,據說經書能平定心神,但願如此。
掀簾入室,儘量笑若春花:〃四大叔,別來無恙乎?〃
他但笑不語。一雙黑眸平靜無波淡然注視著我,卻是不留痕跡的溫柔襲人。
我心跳有痕,半是思念半是害怕。定定心神,揭開食盒,取出梅花糕置於桌面:〃今兒剛做的,嚐嚐?〃
他的神色急轉直下,瞬間已成風暴來臨前駭人的陰沉:〃我素不喜此物,拿走!〃語氣隱含電閃雷鳴之勢。
我迎向他陰鬱無歡的眸子:〃你並非不喜歡,而是害怕,為什麼?如此尋常的梅花糕。。。。。。〃
他聞此言眸中頓現久違的冰雪之色,森寒而冷漠,聲色俱厲打斷我:〃知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此言你未曾聽過麼?在宮裡多事即是擾己,自尋死路。你仍未學會自制麼?〃
我強壓下滿心恐懼,行近桌前,鎮定自若提筆、蘸墨如蜻蜓點水,疾書一行:千帆過盡,皆不是我心所愛;三千溺水,哪一瓢知我冷暖?
我微笑:〃若此問題問我,我的答案是你。期望你的答案也是我。即便現在不是,從此刻開始,我會努力做到。〃
如果要了解一個人,不要去聽他所吐露的,而要去聽他未曾吐露的真言,尤其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懼。我始終記得他面對梅花糕時的驚懼失態,他曾為我付出許多,我希望自己於他而言,不是一款徒有其表的青瓷花瓶。
他凝視紙上墨跡,太陽穴一跳一跳地鼓脹,顯而易見的心神激盪。我輕輕握住他的手,柔聲細語:〃你願不願意給我機會?嗯?〃
我坦然柔和直視他的眼睛,他晦澀複雜的神色漸趨柔緩,眉目間淡淡漂浮著幾縷澀然。他闔目沉思,良久,方緩緩道:〃十四弟之上曾有另一個弟弟,胤祚。我從小為皇額娘撫育成人,與額娘倒疏遠些,每每回至永和宮,眾人待我俱是敬而遠之,惟六弟親近我,與我感情甚好。。。。。。〃
他頓一頓,抿唇緊緊,臉色亦白,手指攥起全團在了拳窩。我衝他鼓勵微笑,他逃也似地飛速道:〃六弟身子不好,太醫悄悄告訴額娘他活不過六歲。然而,他並非病故,卻是食用過一塊梅花糕被毒殺。〃
我詫然道:〃是誰如此膽大,竟敢毒殺阿哥?兇手捉住了麼?〃
他面色為之一變,掙扎半晌,方微不可聞道:〃是乳孃,被皇阿瑪懲斃的卻是一位當年正當寵的常在。〃
我愣了半晌,方理清脈絡。乳孃。。。。。。老天,德妃?我心神劇震,訥訥道:〃你如何得知?〃
他垂下眼簾,唇線鋒銳如刀:〃我恰巧見到乳孃調換去六弟手中的糕點。。。。。。額娘說皇阿瑪許久不曾臨幸於她,她已然失去我,需要另一個兒子,而六弟註定不能成人。。。。。。〃
原來如此。原來又是一場無情的宮延爭鬥。德妃利用重病纏身的親生兒子打擊敵人,為自己博取君王的憐惜,確保自己的地位。然而,這一切造成另一個兒子的心理障礙,從此懼怕一樣普通的點心。更有甚者,造成他的性格缺陷。
屋內陷入一片難捱的寂靜。我打破沉寂:〃你當時多大年紀?〃他淡淡道:〃八歲。〃
心疼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只是突襲而至一陣絞痛,心下酸澀難耐,眼角不覺已潤溼。我再也無法言笑自若,只垂首默默。八歲的孩童,即便是生長在皇家的皇子,也定然無法接受如此殘忍的現實,即便是明知死亡結局,一位母親也絕不該痛下殺手,不該將親骨肉作為政治籌碼。
太過鮮血淋漓、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稱之令人髮指猶不為過。德妃,果非池中物。不然,何以她的兩位皇子將來會成為棋逢對手〃唯二〃的儲君侯選人?這個女人的厲害我一早領教過,行事狠辣是她的風格。再想到歷史上德妃與他異常疏遠的母子關係,會與此事有關麼?
他語氣冷冷驚醒我:〃你現下後悔了麼?只當今日未聽過罷!〃
我搖搖頭,拈起一塊梅花糕遞給他:〃一個人若是去做一件明知是錯的事情,只有兩個可能。其一,此人愚不可及,其二,不得以而為之。不論何種原因,身為旁觀者的我們,除去接受與遺忘,再無更好的辦法。你不能耿耿於懷,不能罪己責人,不能讓它成為自己心中的魔障。佛經我不曾讀過,卻常聽人道魔障二字,魔者,妖也,障者,束縛阻礙者。你常研習佛學,定知此二字厲害所在,是不是?〃
他神色微動,若有所思。我咬一口梅花糕,微笑道:〃我親手做的,你可以放心。你肯告訴我,證明你信任我,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