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來自認清高,何曾受過如此大辱?
此際只恨不得將頭埋進土裡。
可偏偏戴著枷鎖,連低頭都只能低下去一點點。
身後,步行進城的功臣勳貴,文武百官,看著前方的囚車,不少人都在暗暗思索。
太孫殿下出城時斬李景隆,回城又抓黃子澄。
無論是武將勳貴,還是文官清流,皆不放在眼中,他到底想做什麼呢?
黃子澄又究竟犯了什麼罪呢?
他被捕之後,會牽連到多少人呢?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算計。
心思反而都不在今日的凱旋大典上。
行至一半,已經到了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
車馬卻忽然停了下來。
前方一名黑衣僧人,攔住了前進的方向。
僧人黑衣肅穆,寶相莊嚴,眼呈三角,形若病虎。
圍觀的百姓皆是一驚,太孫回朝之際,竟有人敢當街攔路?
這是想和李景隆一樣被斬嗎?
但看維持秩序的兵士並不驅趕那人,又覺是另有玄機。
“玉皇駕下大羅仙,雷音寺裡菩薩身。”
“歷練人間惠百姓,卓卓無依不受塵。”
“神行千里平倭亂,踏波海上滅賊軍。”
“今日回朝讚歌頌,大明從此就太平。”
黑衣僧人大聲吟誦。
馬車內,朱允熞只覺得渾身皆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名黑衣僧,自然就是姚廣孝。
也是他特意寫信,安排姚廣孝這樣做的。
拿定了造神的主意,就不能放過任何一個良機。
凱旋迴朝的機會,當然要好好利用起來。
只是聽著這麼不要臉的打油詩,朱允熞還是感到一陣陣不自在。
“唉,為了改革更順利,讓大明早日邁進新時代;為了造福天下蒼生,億萬黎民,我也只好犧牲自己了。”
此時,姚廣孝已雙手合什,彎腰行禮,大聲道:“貧僧道衍,恭迎太孫殿下凱旋迴京。”
他此時還在新軍前方,與朱允熞的車駕隔得較遠,但他音量極大,一字一句,皆清晰入耳。
圍觀的百姓目睹這一幕,頓時都不再交頭接耳,一個個屏氣凝神,目不轉睛的望著。
後面的文武百官,也皆是大惑不解,靜靜觀察。
此時在場之人何止數萬,本該人聲鼎沸,此刻卻偏偏又安靜無比。
隨即,前方的新軍士卒,讓開了一條道路,朱允熞的車駕緩緩前行,一徑走到姚廣孝身前不遠。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朱允熞乘坐的馬車,車簾被撩開,他從裡面走了出來,並不下車,而是站在馬車的前室上,用稚聲稚氣的聲音問道:“道衍妖僧,你為何攔孤車駕?”
稚子聲嫩,與成人大不相同。
其音有清靈之感,如雛鳥輕鳴,流水潺潺。
配上面前僧人攔車的場景,讓圍觀的百姓,都感有幾分神妙玄奇之意。
只覺眼前這名身著華服,身材不長,容貌似金雕玉琢般的娃兒,直若神明,忍不住就想要頂禮膜拜。
姚廣孝彎腰拜道:“小僧昨夜禪定之時,得佛祖託夢,言太孫殿下本是大羅金仙,有菩薩心腸,不忍見天下百姓受苦,故舍棄千萬年修為,不享無上洪福,寧願下凡塵,入人間。”
“託生於帝王之家,受命於天,要解世間千般難,萬種苦。”
“平定倭寇之亂,只是起步。日後功績,更不可量。”
“佛祖託貧僧將太孫原來的身世,告之於殿下,唯願殿下早已完成夙願,得證正果,飛昇迴天,仍就仙班。”
“也告之於大明百姓,令人心安定,一齊來擁護殿下,各司其業,在太孫殿下的帶領下,振大明,威四方,興百業,令天下太平。”
“此後人人皆會不愁吃,不愁穿,大明國強民富,將迎來前所未有的繁華盛世。”
姚廣孝說完,便跪拜了下去。
圍觀的數萬百姓,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
這黑衣僧人,形象酷似廟裡的怒目金剛,口中言語高談闊論,必是得道高僧無疑。
聽他這般話,太孫殿下果然是大羅金仙轉世。
怪不得。
怪不得。
百姓們對於太孫七歲能文能武本就崇拜無比,私下裡絕大多數人都認定他一定是仙佛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