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紅成了兔子眼,鼻頭也紅紅的。
“對不起。”周和輕聲說了一句。
王滿聳聳鼻子,就是不看他。
周和就拿紙巾輕輕揩了她的眼淚,像是擦拭珠寶,動作極其輕柔。
王滿瞥他一眼,癟癟嘴,知道自己又過分任性了,搶過紙巾自己擦拭起來:“我才沒哭,就是剛才不小心進了沙。”
周和配合地點頭:“嗯。”
王滿聽他輕聲細語,擦著擦著,忍不住“撲哧”一聲又笑了出來:“算了,瞧我這德性。”
見她笑了,周和才把提起的那口氣放下,眼睛彎了彎,又低頭認真地幫她處理傷口。他的技術早已今時不同往日,十分純熟,輕柔得像是一片羽毛慢慢撩過,一點也不疼,藥水溼溼涼涼的,將傷口的*漸漸中和平緩。
兩人氛圍正和諧著呢,下課鈴響,周爸爸進來了。他聽兩個義憤填膺的教練陳述了兩孩子的頑劣行徑,點點頭,安撫了他們的情緒,表示自己會收拾他們,然後鐵面無私將兩人分開,先揍了周和一頓給王滿看,然後說:“你今天書沒背,起來練練。”
王滿心裡響起一句經典的武漢話——勞資真是信了你的邪!
她不服氣道:“那是你單方面決定,跟我沒關係,我不服從。”
周爸爸:“你爸媽把你全權交給我處理。”
王滿怒氣上來也不怕他了,知道說好話鬼話半分用沒有,冷笑一聲,儘量把自己顯得十分高冷不可侵犯:“你先當個好爸爸再說吧,立正身才能兼顧旁人。”
周爸爸也沒存心為難她,他知道這姑娘是個可塑之才,差就差在一身的富貴病,她父母太愛她了,愛到讓人身處在愛中而不自知。這樣的人無疑是幸福的,但卻也是最不容易珍惜幸福。周爸爸被戳中傷心事,也不發怒,反而面色緩和兩分,蹲身說道:“你肯定在想,我沒資格管你吧?我承認,我不是個好父親,在阿和最重要的童年時光沒有盡職盡責。而我也可以不管你,選擇權在你的手上。不過,在你選擇之前,我也有幾句話要說說,不扯別的,就談你今天的表現。”
王滿破罐子破摔:“就是不好嘛,哪裡都不好嘛。”
“那倒不至於。”周爸爸說,“你身上的優點,是其他同齡人身上極其稀缺的,這一點我必須要表示欽佩,因為在我和你同樣大的時候,也許我做不到這些。”
對方遞了這麼大顆糖過來,王滿心知肚明裡麵包著炸彈,也不接。
“早上我態度不好,沒跟你商量就擅自給你報了名,你雖然生氣,但還是去上課。中午又發生了些不愉快,你也沒放棄,選擇留了下來,證明自己。這說明你有氣量,知上進,而且有分寸,不是個任性的熊孩子。”
“那是。”王滿耳朵動了動,一不防備上了鉤,她在心裡想,“好歹也混了這麼多年,能沒分寸嗎?”
“中午飯菜問題,你很聰明,處理手法非常好,連我也自愧弗如。”
“游泳課的時候,你沒下過水,但勇敢地跟著已經上過幾次課的孩子們下水,說明你有膽色。後來你很快掌握,比別人遊得好,說明你有悟性,很伶俐。”
“——但是。”周爸爸在王滿不知不覺聽進去後,啟用經典轉折詞,“你太自負了,國畫課自以為是,犯了不該犯的錯誤。散打課心存怨懟,死賴著不起來,也說明你是個難以經受生活錘鍊的人。滿滿啊,你過得太幸福了,你的生活像是蜜糖,你沉浸在裡面,一輩子都不會長大,一輩子都在自我膨脹。你能吃苦嗎?你能為父母真正分擔些什麼嗎?你現在生活在他們身邊,仗著這一點才能自在快活,可當你飛出去了,到了外面的世界,你該怎麼辦?你沒基本的自理能力,沒有出色的本領,難道就憑著一張會說的嘴闖遍天涯?”
“如果你覺得我說得不對,你可以不必再理我,不必受我的氣,可如果你覺得我在理,你可以考慮一下,是否讓我幫你磨練脾氣?”周爸爸說,“我不是你的爸爸,若你願意,可以尊稱我為老師。你與阿和自幼一塊長大,我感激你對於他的幫助,若是旁的人,我也不會費這個心思,你覺得呢?”
王滿張張嘴,想要反駁,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周爸爸實在厲害,把她身上的致命點一個一個找出來,然後精準有力地按下去,她不服氣也得服氣。王滿坐在地毯上,自我糾結一會,實在忍無可忍:“難道非要學這三門東西嗎?”
“當然不是。”周爸爸知道了她的答案,也很欣慰,“這三門是基礎功,我還會讓你們做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