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聞言表情鬆動,果真走到了王柏身邊,就著他剛搬來的凳子坐下,對著嚇傻了的王柏輕扯嘴角一笑,王柏又傻乎乎地飄走了,繼續搬凳子去了。
王家餐桌比較小,五個大長腿高個子往那一坐,登時就把桌子圍得固若金湯。
“小周”和其餘幾個人交換了下眼神,站起來禮貌地對王爸說:“要不,我讓我朋友們先走,下次有機會再……”
“噢——坐不下了是吧?”
王爸笑著過來,把小方桌底下弄了弄,轉眼就變出了一個大圓桌,再往外面挪了挪,把牆上某處動了動,兩個椅子從牆上延伸出來,穩穩地落在了地上,然後他滿意地看了眼驚呆了的幾個人,得意一笑,故作謙虛道,“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這時外婆也端著盤子走出來了,她先端出一道小蔥拌豆腐,白綠交錯,清新逼人,因為淋了一點麻油,香味兒也隨之潑了出來,猝不及防鑽進人鼻腔內部打了個轉兒,令人情不自禁口齒生津。
她看見這麼多人,也不奇怪,鄉下誰家不是你來我往地串門子,外婆活到這把年紀,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人,只友好地對眾人點點頭,尤其是對雲阿姨親切笑笑,什麼也不問,只輕描淡寫誇了一句:“真是個俊俏丫頭。”
這句話不知是開啟了什麼閘口,五個大男人一齊飄紅了眼睛,再不推辭,走進廚房整齊幹練地幫外婆把飯菜全端了出來,因為米飯沒蒸夠,外婆還下了幾碗清湯麵,每碗上面只漂浮著兩顆青菜,可幾個人埋頭吃得香甜。
危機解除。
王滿握著王爸牌兒童木筷子拔了一小碗湯泡飯進肚,聽飯桌上幾個人嘮起了嗑。
王爸不愛管閒事,但喜歡聽王媽八卦,一邊捻著花生往嘴裡喂,一面笑眼看王媽。
而王媽這人有股神奇的力量,她但凡見到新生事物,總忍不住產生強烈的好奇心,不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渾身不舒服,像是有個神聖使命未完成一樣,眼下她飛快地吃完飯,又例行公事地開了庭堂:“小周啊,原來住在哪裡啊?從事什麼職業呀?這些都是你同事嗎?你們感情看起來很好呀?怎麼租到隔壁房子噠?要住多久呀?孩子多大啦?哪裡人士呀?爸媽是做什麼的呀?平時喜歡幹什麼啊?孩子喜歡吃什麼啊?……”
循序漸進,幾乎把人祖墳埋在哪兒都能扒出來。
這也罷了,她還總能神奇地找到相似之處,譬如聽“小周”回答了諸多她聽不懂的答案後,王媽立刻抓住他說的其中一點:“你也喜歡看新聞聯播啊?新聞聯播好呀,我們全家都喜歡啊!你不知道啊,巴拉巴拉……”
也不知是王媽哪點觸動了這幾個人,或許不是王媽,而是其它某種因素,這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就那麼正襟危坐地聽她嘮叨,神情較為放鬆。
王滿暗暗給他們點了個贊,真的勇士,敢於直面王媽的口水戰!
然後悄無聲息從凳子上溜下去,跑到搖床邊,那小男孩一見她來,又揚起一個純真的笑臉。
天時地利人和。
王滿抽出搖床下面藏起來的作案工具,左右瞅瞅,突然戴上,衝小男孩呲牙一笑。
然後飛快地把東西藏了回去。
那是今天他們在動物園買的一張極為恐怖的面具,臉譜人物張著血盆大口,目疵欲裂,雙眉倒掛,彷彿吃人一般兇猛。連王滿這個擁有一具活過十七歲時光身體的人乍然見到都被嚇得雞皮疙瘩豎起,更何況是個才幾個月的小豆丁?
王滿也不是討厭這個小糰子,相反,她還挺喜歡他,可大概是他長得過於綠色無汙染,笑容太甜蜜,讓王滿忍不住滋生了一點破壞慾,心癢癢地想瞅他哭一哭。她這人一向如此,欠欺負人欠得慌,玩起惡作劇來一套一套的,但心裡頭也有桿秤,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只偶爾來上這麼一則不太美麗的意外,給淡如白水的生活增添色彩。
可小糰子像是沒知沒覺,依然無憂無慮笑著。
王滿在他眼前揮了揮手,小糰子笑得更開懷了。
“……原來是個傻子。”王滿沒搔到他癢處,惡作劇失敗,一時大失所望,悻悻地回屋自己玩去了。
外頭茶話會意猶未盡結束,那些同事把王爸製作的簡易拼接木床搬過去,又把王媽曬的一股暖乎乎烤蟎蟲味道的被子被單抱過去,再三地道了謝後,屋子裡終於徹底靜下來了。
半夜三更,睡眠正酣時。
外頭突然轟隆隆平地震起巨大動靜。
王滿是個睡著了天崩地裂都沒個感應的主兒,依然抱著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