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牆壁上的斑斑血跡與顧老爺死後額頭有巨大的傷口已能證實死因。
寶齡在遠處站了許久,泛著青白光線的牆壁上那一抹猩紅,如一朵肆意綻放在雪地裡的紅花,生生地刺痛了她的眼,連她的眸子,似乎也籠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色。
這個躺在地上的人是他爹麼?
不,不是!
這個人臉上沾滿了灰塵、汙漬、幾乎看不清,憑什麼便說是他爹?
寶齡不知站了多久,才一點點地走過去,蹲下來,伸手將地上的人散落的發輕輕地撩開,再從懷裡拿出帕子,將他額頭的血跡與臉上的汙漬一點點的擦去,動作那麼溫柔。
做完這一切,那張臉變清晰地呈現在眾人面前,阮素臣深吸了一口氣,漆黑的眼眸亦湧動一絲傷害,憂慮的目光望向寶齡。
剛才的寶齡還處於一種木然中,但她她看清這張臉時忽地,再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她想告訴自己這個人並不是顧老爺,可這一刻,她也知道,縱然她在心底說一千遍、一萬遍,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顧老爺,真的走了。甚至等不到見她最後一面,就這麼走了。
他的眼睛緊緊地閉起,再也沒有一絲呼吸。
那雙眼睛,平日總是帶著些許犀利與威嚴,只有在看著她的時候,那麼,呢麼的溫柔,帶著寵溺。
她記得剛醒來的時候,他握住她的手,力道那麼重,好像一鬆手她便會再次消失,那麼高大威武的一個人,眼中卻帶著傷痛與狂喜,一個勁地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記得那一夜,在他房中,他對她說那些小時候的趣聞,說的盡是“她”那是的飛揚跋扈、刁蠻任性,他卻眸中含笑,似是又是無奈,又是寵愛。
她更記得那一日,他讓她同坐一張軟榻,眼神帶著細微的專注,唇邊的笑卻是那麼慈愛。他說,寶齡啊,爹最大的心願,便是日後你能過得快活。
……
她曾想過,對於阮氏,是從那次玉面虎事件發生之後,阮氏因為她受辱,不顧一切刺了玉面虎一刀,才讓她從心底接受了這位孃親,而顧老爺呢?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她講顧老爺當做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那般呢?
此刻想來,竟彷彿已經很久很久。或許從第一次見到顧老爺那一刻,便開始了。當時他出來陌生地,那麼恐慌、不安,卻被他一雙溫柔的大手一握,心裡柔軟,安定下來。
她知道,那個人是她這一世的父親,他會成為她的依靠,她不會向前世那樣,沒有父親的愛。那麼好……
可是,沒有了。
這一世,她也沒有父親了。在這個時空對她最好的人,不見了。
喉頭湧上巨大的酸澀,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寶齡一動不動,跪在屍體前。
“四公子,”徐崇文嘆了口氣,在阮素臣耳邊道:“此事,我要儘快稟報元帥。”
阮素臣沒有說話,雙眸泛著一絲清冷,目光觸及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時,卻化作一片複雜的情緒,有疼惜,有傷感,亦有擔憂。
徐崇文等不到四公子的回答,只得揮揮手叫幾個守衛一同退下去,人都死了,也沒什麼要看守的了。
……
訊息傳到大帥府,阮克濃眉微微一擰,隨即揮揮手道:“知道了。”頓了頓胡地道道:“去城東客棧的天字號房,請紹公子過府。”
顧萬山居然自盡了。這也有些出乎阮克的預料。他將顧老爺暫時收押,一是為了心中的疑慮,那藏寶圖的下落,二是因為顧家與阮家從前畢竟關係極深,顧老爺在南方幽深得百姓愛戴,威望極高,縱然他想立刻處決他,不想節外生枝,但也要做些門面功夫,顯示自己的無可奈何。所以,他想到事情都安穩下落,在將他定罪、初級。但現在,不用了,一切的煩惱都解決了。
他摸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喃喃道:“想不到,那個少年竟然能做到如此……”
而片刻後的城東客棧,黑衣少年陸離聽見叩門聲,虛開一條門縫,警惕地朝外望了一眼。
“小的是阮府的人,元帥請紹公子過府一聚。”門外的人畢恭畢敬地道。
陸離目光掃了掃那半側身子沉侵在陰影中的少年,朝那傳話的阮府家丁道:“回去稟告元帥,我們公子會準時赴約。”
那家丁匆匆而去,陸離轉過身,關上門,便看見那斜斜倚在視窗的少年,正注視這手中的一張紙鑑,下一秒,緩緩地將它放於燭火之上。
雪白的紙一點點的燒盡,那紙上“顧萬山”三個字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