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齡走後,那樹林子後走出幾個婆子丫頭,望著寶齡的背影,同時露出奇怪的神情。
“唉,大小姐那性子要是知道老爺將她……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呢!”
“還記得幾個月前老爺對大小姐的態度便突然變了,吃飯時說的那番話,嘖嘖嘖……你是沒聽到,不過誰都以為老爺那是一時的氣話,沒想到老爺早就存了那樣的念頭……”
“有人是鳳凰變麻雀,有人可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真是風水輪流轉!”
“切,如今這府上跟原來還一樣麼?就算是鳳凰也是落難的鳳凰了!我看哪,咱們還是要自謀出路,免得……”
“大帥不是下了令不追究了麼?”
“追不追究還不是憑他一時的念頭,日後,誰知道呢……”
……
這些話,寶齡自然一句都沒聽見,她正與祥福叔並排朝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她抿了抿唇角,終是道:“祥福叔,剛才那人說什麼二少爺……”
“大小姐想知道些什麼,便跟老奴來吧。”祥福叔的背影稍稍一頓,又不緊不慢地朝前走去。
顧老爺的靈堂便設在仁福堂,一片輓聯與花圈中,那靈位前的香臺正冉冉地冒著青煙。
寶齡一進去,便怔了怔,不知怎麼,目光就落在原本那副巨大的水墨畫之處,只是那裡已沒了水墨畫,連那間密室亦都不見了,而隔斷密室的牆自然也不見了,一旁有敲打過的痕跡。
整間仁福堂大了許多。
寶齡望向祥福叔,祥福叔垂下眼,語調平靜地道:“太太說老爺生前習慣了住在這裡,便將靈堂設在此處,靈堂乃肅穆清靜之地,其餘的那些東西,都叫人清理乾淨了。”
寶齡記得,那間密室是……顧老爺為了紀念某位亡故的友人所建,而那位友人,還是個女人……
她的目光慢慢移開,靈堂布置的十分簡單,甚至連弔唁的花園亦是寥寥無幾,冷清的與顧老爺在世時截然不同,祥福叔彷彿看出了寶齡的想法,嘆口氣道:“商會的人說突然出了那樣的事,群龍無首,公務繁多,所以並未前來,只送了輓聯來。倒是那些街坊百姓,還送了些祭品來。”
群龍無首、公務繁多麼?寶齡冷冷一笑,怕是明哲保身吧?
如今的顧家已不同以往,顧老爺的死並不光彩,顧老爺一死,商會與顧家再也沾不上關係,別說是巴結,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那些人此刻恐怕恨不得立刻與顧家撇清關係才好。
風光時,眾星捧月;落魄時,做鳥獸狀散。
世態便是這般炎涼。怨不得誰。
寶齡的目光停在一副輓聯上。
寡瘦的筆跡,用力極為不均,顯示出書寫輓聯的人當時心情的不平靜。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那是太太親手寫的輓聯。”祥福叔幽幽地聲音傳來。
寶齡暗歎一聲,心裡泛起一絲無可名狀的感傷。
此去經年,營生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阮氏此刻,是否亦是同樣的心境?
接下去是一些商會同僚,或曾與顧老爺生意上往來的人送來的一些輓聯,最後一副,來自於平江邵公館。
寶齡注視那輓聯許久,才慢慢地上前點燃一炷香,跪於蒲團上,一絲不苟地磕了三個頭,隨後便是長長的靜默不語,祥福叔亦是垂首站在一側,並不說話。
四周一片靜謐,不知多久,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卻又在門口停住。
仁福堂的門口站這一個英俊挺拔的少年,風輕輕拂過,那抹深藍的衣袂微微卷起,一身蜜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淡金色的微光,雙眸如星辰般爍爍生輝,直到目光落在那跪在蒲團上的女子處,眼底才泛起一絲別樣的溫柔,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在響:幸好,她沒事!她回來了……
與此同時,寶齡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不覺轉過頭去,脫口道:“連生!”
每一次見到連生,寶齡心頭總會浮上淡淡的溫暖,只不過,短短几日未見,這孩子竟似乎又長高了些,而且,還有什麼東西微微不同了,寶齡眉頭微微一動,對了,是他的衣裳!
平日他與那些下人一般穿著布衫,而此刻,那襲衣衫雖依舊頗為低調,但仔細一看,卻光滑明亮,在陽光的折射下泛著一絲華貴的光芒。
“連生,你……”她緩緩站起來,眼眸中流露出一絲迷惑,卻聽祥福叔道:“二少爺!”
“二少爺”這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