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平野怔了怔,隨即心頭湧上一股暖流,從邵九將他帶回去的那一天起,他心中便充滿了對邵九的崇拜之情,將他當作一個高不可攀的目標。這些年的相處,他早已將邵九當作了不可或缺的親人,他知道邵九對他、對陸離亦是如此,然而,邵九本性冷靜,縱然心裡這麼想,亦不會流露半分。
但此刻,平野卻發現公子有些不一樣了,深不見底的眼眸依然動人心魄,卻多了一絲沉澱的柔和,整個人散發一種恬靜之意。
就像方才,平野在彙報一年來所發生的事情時,若是之前,邵九的眼眸定會如星辰般明亮,那便代表,縱然他表面悠然閒暇,實則內心卻在思考,或許當說完之時,他已經有了下一步的決定。然而方才,他沒只是淡笑著聽,散漫的甚至有一絲慵懶,彷彿那已是一件與他無關的事。
“公子,難道真的已經決定不再過問南京府的事?”平野忍不住道,“就連北地軍也……”
就連北地軍的去向也不理會了麼?
話一出口,平野便有些後悔,但當他朝邵九看去時,卻發現邵九並沒有任何神情的變化,只是靜靜地望著那株綻放的白梅,彷彿出了神。
良久良久,平野看到邵九轉過身,素白的衣衫掠過枝椏,幾瓣雪花的花瓣自他寬大的衣袖中緩緩落下,他目光靜謐地望著平野,微笑著道:“丟失一顆釘子,壞了一隻蹄鐵,壞了一隻蹄鐵,折了一匹戰馬,折了一匹戰馬,傷了一位騎士,傷了一位騎士,輸了一場戰鬥……輸了一場戰鬥,亡了一個國家。”
這似乎是一則什麼典故,平野微微皺眉,有些茫然。
見他一臉不解,邵九笑了笑:“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平野,我雖之睡了一年,但錯失的,又何止只是時間?”
這一年來,他雖一直處於沒有任何知覺的情況下,但在那之前,他便考慮過了之後的各種可能性,而平野所說的便是其中最有可能發生的事。
阮素臣用這一年的時間,將華夏管理得有聲有色,比阮克在位時更為受百姓擁戴,甚至連北地軍與北地的百姓,如今也對他轉變了看法。
而阮系軍中,阮素臣用馬副官穩定軍心,同時拉攏比較有實力的派系,擰成一股力量,獎罰分明,士氣如虹,力量已是越來越壯大。
此刻的阮家皇朝,正處於最為鼎盛的時期,無堅不摧。
雖則只有一年的時光,很多事,卻發生了質的變化,時機一失——便不再來。
心底便沒有一點的波瀾麼?並不是如此。只是,卻也沒有預料中那般失落。好像有另一種東西,填滿了那巨大的缺憾,不再空空洞洞。
漸漸的,邵九黑眸之中,微微地泛起意思奇異的漣漪:“何況,現在這般,亦不錯,不是麼……”
至少,他亦是看到了父親一直所期盼的南北大同、天下歸一的太平盛世,至於誰做君王,似乎,並沒有那麼重要了。
十幾年來,每時每刻都如同一根繃緊的弦,忽然間那根絃斷了,彷彿再也不可彈出美妙的音符,世人為之惋惜,然而,或許,對於琴也來,亦是一種解脫?
清醒了太久,也沉睡了一年之久,此刻,似乎,應該做些別的事了。從沒有一顆,如此刻這般,他如同找回了真正的自己。
邵九忽然想起某一日,亦是在這片山下對岸的那片櫻花洲上,有人曾說過一句話,嘴角不覺泛起淡淡的笑容。
“有人說,若一直為追尋某一處固定的風景而投入全部的一切,便會錯失更美好的風景。或許,真是如此呢。”
一直想要得到的這片天下,他又何曾真正的踏遍每一寸土地?
微微一笑,邵九轉過身,悠然地朝石階下走去,“平野,來年江南桃花盛開之時,漠北該是另一番風景吧?”
只留下平野呆呆地怔住。
……
寶齡走出屋子,漫無目的地在院子裡逛著,不知不覺走下石階,來到那塊昔日與邵九來過的山間平地上,很快她便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閒暇地臥在石凳上,從容而寧靜。
昨日的一幕頓時浮現在腦海,寶齡急速地轉身,下意識地便想要逃開,卻聽身後一個聲音道:“既然來了,為何要走?”
寶齡愣住,深吸一口氣轉過身,便看到那雙夢裡出現過千萬次的眼睛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我……隨便走走,就要回去了。”寶齡胡亂找了個藉口,想要溜走。
昨夜的一切恍如一場夢,雖然即使醒來之後,她也不後悔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