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想象得到,比西十分注意地傾聽狄安娜的敘述。大凡偉大的愛情誕生之際,萌芽在當事人心裡的各種激情中,有一種是對剛愛上的人產生虔誠的崇敬。選好的意中人必須顯得比別的婦女崇高;她變成偉大、純潔、帶有神的性質,她的一舉一動都變成了對你的恩典,她的每一句話都是對你的寵愛;只要她注視你,就能使你滿心歡喜;只要她向你微笑,就能叫你十分滿意。
因此比西任由這位美貌的敘述者滔滔不絕地講述她的生平,不敢叫她停下來,也不想打斷她。他覺得他有責任保衛她的生命,因此他對她生平的任何細節,都感到強烈的興趣;他默不作聲而且呼吸急促地傾聽狄安娜的說話,彷彿他自己的生存就靠她的每句話維持著似的。
少婦大概因為身體太弱,把過去的回憶全部集中到現在使她過分激動,她經受不住,便停下來一會兒,比西立刻顯得焦慮不安,他合攏雙手,說道:
“啊!請繼續講吓去,夫人,請繼續講吓去。”
狄安娜不可能看不出來他對她的關心;他的聲音,他的手勢,他的臉部表情,他的一切都充分表達出來他的請求是誠懇的。於是狄安娜憂鬱地微笑起來,繼續說下去:
“我們走了大約三個鐘頭,馱轎停了下來。我聽見一扇門的軋軋聲,有人交談了幾句話,然後馱轎又繼續向前走,我覺得它似乎在吊橋之類能夠發出吱嘎吱嘎聲的地面上走動。我並沒有弄錯,我從轎上向外張望,發現我們已到了一座城堡的庭院中。
“這是一座怎樣的城堡?熱爾特律德同我都不知道。一路上我們經常設法辨別方向,可是我們看見的只是沒完沒了的森林。我們兩人也曾各自想過,他們為了使我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一定在這座森林裡故意走了不少冤枉路。
“我們轎子的門簾被掀開了,曾經同我們談過話的那個人請我們下車。
“我一句話也不說就照辦了。另外兩個大概是城堡裡的男人拿著火把出來迎接我們。正如他們答應我那樣,他們是懷著極度的尊敬來囚禁我們的。我們跟著兩個拿火把的人走,到了一所裝飾華麗的臥室,這間臥室從裝飾的風雅和特色上看來,顯然是最輝煌的弗朗索瓦一世朝代的建築物。
“一張陳設豪華的餐桌上擺著夜宵,在等待我們。
“兩次跟我們說過話的那個人對我說:‘這兒就是您的家,您少不了一個貼身女僕,您帶來的那位就跟在您身邊,她的房間就在您的隔壁。’
“熱爾特律德同我互相快樂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那個蒙面人又說:‘您如果要叫人,您只要拿起這扇門上的錘子敲門就行,前廳裡經常有人守衛,聽到了就會過來聽您吩咐。’
“這種表面上的殷勤說明我們一直受著嚴密監視。
“蒙面人鞠了一躬,走了出去;我們聽見他把門緊緊鎖上。
“只剩下熱爾特律德和我兩個人。
“我們靜靜地呆了一會兒,望著桌子上點亮了的兩個枝形大燭臺,燭光照亮了擺在桌上的夜宵。熱爾特律德張回想說話,我用手指點著嘴唇示意她不要作聲,也許有人在偷聽。
“指定給熱爾特律德作臥房的那扇門開著,我們兩人同時產生了進去看一看的念頭。她拿起一個燭臺,我們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
“那是一間相當大的梳妝室,是與臥室相毗連的附屬房間。有一扇門同臥室裡我們剛才走進來的那扇門相對應;這扇門同第一扇門一樣,都裝著一隻雕鏤的小鋼錘,掛在一隻銅釘上。銅釘和銅錘看來都是本韋努託·切利尼'注'的作品。
“很明顯,這兩扇門都是通向同一所候見廳的。
“熱爾特律德拿燭光去照那鎖,鎖閂是轉了兩圈。
“我們當了囚徒了。
“即使是兩個身份不同的人,一旦他們落在同一境地,分擔同樣的危險時,他們的思路會多麼叫人難以相信地相似,他們會多麼叫人難以相信地不費口舌,不需多作解釋,就統一了思想啊。
“熱爾特律德走到我身邊。
“她低聲說道:‘不知小姐是否注意到,我們離開院子時只上了五級樓梯?’
“我答道:‘我注意到了。’
“‘那麼,這就是說我們是在底層。’
“‘當然。’
“她低聲加上一句,眼睛盯著外邊的百葉窗:‘那麼只要……’
“我打斷她的話頭:‘只要這些窗戶沒有鐵欄杆……’
“‘是的,如果小姐有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