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夫人說的話在理,皇后娘娘為什麼不考慮親上加親呢?”
我不說話,只是看著她微笑,須臾,她被我怪異的目光盯得別開眼,很不舒服似的聳了聳肩。
“親親之義……有利有弊。”我不願多做解釋,於是將話題扯開,“方才聽柳姬提及,進宮時在宮門口見著湖陽公主的油畫軿車了,怎麼過了這麼久,也沒見她上我這來敘敘話?”
“奴婢讓人去打聽一下,怕是去了陛下那裡。”
“最近風聞湖陽公主的家丞,在京城裡仗勢欺人,鬧得怨聲載道,有官吏夫人進宮將話帶到我這裡。你也是知道的,她是皇帝親姐,陛下對待家人素來重情,他姐妹兄弟如今只剩下一姊一妹,更加憐惜百倍。去年妹婿又沒了,他對李家以及寧平公主的賞賜你不是沒看見,湖陽公主早年喪夫,寡居至今,她即使驕縱,皇帝也不會忍心太過責難於她——皇帝家的事,說小是家事,說大了也是國事,於國體我是皇后,於家禮卻還是湖陽公主的弟妹,不便多插手其中,他們姐弟的事,還是由得他們姐弟去解決得好。”
紗南點頭道:“也是,娘娘若是對湖陽公主有所約束,她必然心懷怨懟。”
主僕二人正對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嘮著嗑,忽有小黃門引著中常侍代卬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代卬侍奉皇帝多年,隨著年歲的增長,機靈之餘更添了穩重,像現在這樣慌張的表情倒是不常見。
我才讓紗南給他讓席,卻不料他已滿頭大汗的說:“皇后娘娘還是趕緊去前殿說和說和吧,老這麼鬧下去,可如何了得。”
我心中一動,已猜到他說的事十之八九與劉黃有關,於是無視他的著急,故意裝傻笑問:“子予,我聽說陛下已經定了由議郎桓榮教導太子詩經,左中郎將鍾興來教授太子以及諸位君王《春秋》。不知道桓榮與鍾興這二人有何等學問,你且說與我聽聽!”
汗水浸溼了他頭頂巧士冠的冠沿,他舉著袖子擦了擦鬢角淌下的汗珠,苦笑道:“娘娘,此事容後再稟不遲——倒是那湖陽公主,這會兒正與陛下……”
我將目光移開,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代卬愈發急了,跪下拜道:“這事只有指望皇后娘娘出面調解了,娘娘也不忍見陛下生氣吧,若是氣壞了身子……”
他搬出劉秀來,倒還真讓我硬起的心腸馬上軟了下來,不由嘆了口氣:“這究竟又是怎麼一回事啊?”
“是、是這樣的……這件事全賴雒陽令董宣的不是!今天早起公主出門,路經夏門外萬壽亭,董宣帶人強行攔截公主車駕,態度傲慢無禮至極。他不僅攔了車駕,還拔刀畫地,謾罵公主,甚至……殺了公主隨乘的一位家丞……公主受了屈辱,進宮說與陛下……”
我從榻上騰身站起,唬得代卬住了嘴,呆呆的看著我。
“紗南!”
“奴婢在。”
“困了,去焚個燻爐,我先歇個午覺……”
代卬大驚失色,忙膝行至我跟前,高叫:“卑臣錯了!卑臣說實話!實在是湖陽公主的家丞白天當街殺人,事後一直藏匿公主府,董宣為緝拿賊兇,不敢擅闖公主府,便在夏門外守候……所以,這才……”
我呆了呆,站在原地駐足,過了一分多鐘才緩過勁來:“你說前殿在爭吵,誰和誰吵?”
“是……是那個董宣……陛下聽了公主的哭訴很是生氣,所以剛剛傳喚了董宣,預備棰殺。那董宣卻死活不肯認錯……正鬧得不可開交……”
我低低的噫呼一聲,心裡卻像煮開的開水咕嘟咕嘟沸騰起來,若換作以前,說不定我早拔腿衝出去了,可現在卻由不得我不沉下心來反覆思量。
不是不想主持正義,按照律令,殺人者償命,董宣的做法不僅不應得到懲罰,反而應該對其行為大肆表彰。然而……偏偏他得罪的人是劉秀的親姐姐,我的大姑子,劉黃待我並不薄,我若在這份上出面與她相悖,於情可實在說不過去。
正自為難,代卬低低喚了聲,態度十分之哀懇。
我扭頭對紗南苦笑:“你瞧瞧,這皇后可是容易當得的?”
我趕到前殿時,距離董宣奉召入宮已過了半個多時辰,本以為爭吵最激烈的□部分早已過去,我進去時只需過過場也就罷了,誰料到一腳才跨進門檻,便目睹了一幕驚心動魄的場面。
眼前呼的有道黑影閃過,竟是對準門口的頂梁大柱撞去,我下意識的衝過去拉住那人的腿,只這麼阻得一阻,卻仍是沒能制止那股強大的衝力。只聽得砰的聲巨響,屋頂撲簌簌掉下一片夯土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