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把車開過來,已經是三月了,上海街頭的風裡仍舊凜冽刺骨,她把下巴縮在毛領中,街對面就是這城中最奢侈的購物地之一,她常來常往,自然是熟悉到如同自家庭院,但今天卻沒有一絲想邁過去的興致,只想早點回家,獨自躲進房中。
剛才那個幻覺所帶來的震撼還有殘留,她把手從大衣袋裡伸出來,小羊皮長手套褪起來有點麻煩,她一個一個手指地從指尖扯脫,最後看著自己的手完整暴露在陰冷空氣中。
婚戒很服貼,鑽石細密排列,玫瑰金擁抱著鉑金,足足環繞兩圈。
這樣奪目,當年她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喜歡得不得了,整天舉起手端詳,分開五指,倒映天光燈光,甚至在漆黑夜裡,只要有一絲夜光,它就能流光溢彩。
身前有車緩緩沿著街沿停下,她收回手拉開後車門坐進去,剛合上就發現不對。
真是糊塗了,雖然是同一款車,但這車內飾改裝得極致豪華,色系都完全不同,居然當街上錯車,她今天果然不適合到處亂走。
“對不起,我認錯了。”她道歉,然後再次伸手去拉門。
“啪”,低沉乾脆的自動落鎖聲,車身已經開始起步,駕駛座上的人沒有回頭,回答只有兩個字,簡短又有力,“沒錯。”
她在後視鏡裡看到那張久違的臉,然後雙手捂住嘴,那隻抓在手中的手套落到膝蓋上,戒指還在發著光。
車速漸快,那人回頭看了她一眼,依舊薄唇如刀,眉飛綵鳳,原來世上真有奇蹟,八年的時間,他沒有改變一絲一毫,太可怕了,風霜居然放過他。
葉明申明顯是把剛才公猴母猴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但是人家涵養功夫到家到極點,一路走到車旁很紳士地為錢多多開門,當中硬是隻字不提,臉上的表情也是平靜自然。
錢多多也提不起精神多說,昨晚如此刺激,其實她這個時候只想找個地方療傷。
葉明申開一輛三廂大眾,中規中矩的銀色,車後還掛著一件黑色呢外套,一看便知是大學老師的做派。
他開車也是四平八穩,說話前先對她微笑一下,春風和煦。
“多多,想吃什麼?”
錢多多剎那間產生錯覺,他言語舉止完全是熟極而流,明明他們兩個才約會第二次,但她卻彷彿覺得自己已經跟這個男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年。
又或者這意味著如果她選擇這個男人,這樣的相處方式可以保證二十年如一日?
這是她要找的嗎?
迷茫,可是眼前出現老總笑得像聖誕老人的臉——奧斯卡時間到了。
人生都是一場戲,已經孤獨演到了這個時候,新的一幕總要開始的吧,既然已經接受他作為自己未來合作伙伴的最佳人選,做什麼都要做足全套,否則怎麼按部就班到達彼岸?
想通這一點,錢多多含笑裝淑女,“你做主就好了。”
這句話溫柔婉約,配上錢多多笑顏如花,真是難得的風情,葉明申原本是專注前路的,這時一邊開車一邊側臉看了她一眼,理所當然地回報一笑。
一時間車廂裡被他們這樣你來我往地笑得氣氛暖熱,只是錢多多心裡曉得整個還是涼颼颼的,又沒本事跑到別人心裡測溫度,所以笑完就低頭,繼續在傳統淑女的偽裝大道上大踏步走下去。
傳統淑女有什麼不好,傳統淑女比較容易嫁出去。
葉明申在市區小路中熟練地轉彎,最後把車停在安靜的小弄堂裡,轉角是一間獨棟小樓,門口不見任何招牌,錢多多下車的時候滿臉疑惑。
“不是我家,就算是monkey planet,我們也還沒到這個時候,是不是?”他伸手推門,還回頭笑笑看了她一眼。
原來他記得清清楚楚,錢多多臉皮再厚都窘了一秒鐘,撇過頭去裝沒聽到。
小樓裡原來是一家韓國餐廳,老闆是韓國人,跑進跑出正在上菜。空氣裡都是烤肉的香味,有限的幾張小桌坐滿了人,烤肉,喝酒,用韓國話大聲笑談,氣氛非常熱烈。
也沒有選單,葉明申對老闆伸出兩根手指,老闆穿藍色圍裙,老遠點頭笑,一溜煙進了廚房。
錢多多在他拉開的椅子裡坐下,“這裡你很熟?”
“也不是,就是和朋友來過一次。”
學著他伸出兩個手指,錢多多好奇,“這樣他就明白了?”
“我只是告訴他來了幾位客人。”
“吃什麼?”
“老闆每天早晨會決定。”
這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