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能自已時,不得不打電話。聽到朋友同學的聲音,便有久別重逢的喜悅,情感的缺口被開啟,一肚子話“嘩啦”一聲洪水猛獸般洩了出來,一洩則持續幾小時,掛電話後就像剛桑拿按摩完那樣舒服,可沒多久,新一輪鬱悶的狂潮又波濤滾滾地襲來。
另一個興奮點是上網。大學城圖書館的網路裝置相當之好,上網環境乾淨又安靜,每次一刷卡,就能在屬於自己那方小小的空間內無牽無掛地享受一整晚。高中同學這會兒一般都線上上,大家透過Internet又聚到了一塊,一個個都是帶著滿腔負面感受來尋求安撫的,彼此較從前更有共同語言更默契了。有同學還以最快速度在搜狐校友錄上建了原來高中的班級,這裡就成為大一“迷茫期”我們共同的“精神家園”。但是,每回網路Happy之後,走出圖書館,混在人流裡,看著光線闌珊的一排路燈,被北方特有的涼風吹拂著,我又開始了徹頭徹尾的不知所措。
由於情緒在這樣一波三折的反彈中接近崩潰,我便決心自救,從報亭裡買來很多花花綠綠的心理雜誌進行研究,倒也看得津津有味,還真瞭解了不少很皮毛的心理知識。每每高中同學來電述說其苦悶,我就扯出雜誌中看到的一堆原理生搬硬套,沒想到竟說得他們眼前一亮,心頭一振,臉上一笑,以致越來越多的電話光顧,尤以女生居多,她們每次諮詢完畢還要把寢室其餘妹妹統統捎上,足見大家心急亂投醫的盲目。後來,宿舍這部話機幾乎成了我的專線,不明內情的室友誇我豔福不淺,簡直到了情聖級別,於是送我綽號“小聖”。
快樂的大一(2)
他們哪裡知道,小聖其實被影子般的失落感尾隨了將近半個學期,正如那首小詩:大學鬱悶地,快樂無訊息。故人入我夢,父母長相憶。出門對陌生,頓失平生志。電話滿宿舍,小聖獨憔悴。多麼令人髮指啊!
好在室友之間的熟悉程度,已經開始一日千里了。
幾乎持續了一個月——逛街、購物、上課、去食堂,六個人形影不離,相互依賴,這確實沖淡了各自很大一部分的孤獨與空虛。
我們第一次集體活動就是外出購書,到大學城廣場的地攤書市淘自己感興趣又極便宜的“盜版貨”,瘋狂地往寢室搬。從書籍的選擇上差不多可以看出各人的審美傾向和性格特質。比如那位北京人阿夫,對《紅樓夢》情有獨鍾,號稱原著已經看過三篇,所以從中染了一身的陰柔書卷氣,大家每天不僅要聽他將“紅樓小詩”深情朗誦,還得忍受他無休止用“女人都是水做的肉骨,男人都是泥做的肉骨”這句話來折磨我們;睡在我下鋪的河南藉兄弟阿超,只看實用主義讀物,偏愛琢磨萬事萬物的“術”與“道”,書桌裡任何時候都放著一本曾國藩的《冰鑑》,他本人交際廣泛,是寢室最精幹最沉穩最注重細節的一個;與毛主席是同鄉的小胖子阿蘇哥哥雖然私下一副嬉皮笑臉,卻從小被“正統思想”訓練有素,因此喜歡名著之類的“嚴肅書籍”,可這樣一位骨子裡挺嚴肅的孩子偶爾也有發嗲的時候,以至於在給自己心儀的姑娘寫信時竟留下“你就是我心中至高的女神,我要為你打造斑斕的行宮。”這樣的千古酸句;來自北方的蒙古大漢阿輝,我們怎麼也弄不明白外形粗獷的他竟然好獵奇,對《XX秘聞》、《XX野史》之類的小冊子愛不釋手。原來,真的猛男,敢於直面隱秘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八卦;還有從山東保送過來的強哥,眉清目秀,有紳士氣質,他喜歡揹著書包在寒風中邊走路邊閱讀小說《麥田的守望者》,他究竟在守望著誰呢?有一天,他把一張照片給我看,上面是一個很乾淨的女孩——他喜歡的高中同學。強哥跟我們相處不到三個月就留學新加坡國立大學,據說那個女孩也去了,他們從此可以“兩兩相望”了。
我們還喜歡集體聽歌,全靠那兩個從音像超市買來的小音箱。剛開始一直聽水木年華,大家睜著眼躺在床上,彼此默默不語,外面有點風也有點陽光,與此時此刻的心情極為貼切,當《一生有你》的鋼琴前奏音符玲瓏而溫情地逐個碰出來之時,那段時間以來一直積累並蟄伏著的種種感觸,也悄悄被這富有彈性的音樂啟用,等真正進入到和煦的唱詞階段,自己的心聲也如同歌曲一樣變得娓娓動聽、靜靜流淌。接著,“我多想回到家鄉,再回到她的身旁,看她的溫柔善良,來撫慰我的心傷……”這樣亢奮的聽覺轉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闖入耳朵,擊碎溫情的玻璃,改變默默沉湎的情感秩序,讓人在漸漸適應未來的時候又突然掉轉頭追逐過去的腳印,但以往的“溫柔善良”似乎再也不能“撫慰我的心傷”了,我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