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細小如塵微的聲音漸漸浮上心頭,是啊,他真的欠了自己嗎?他畢竟救了雅歌,山谷劫殺時若不現身,她也早下黃泉,連孤魂野鬼都難做,現在……卻在向她說抱歉!
仙人說:“自古人心,神性與魔性皆同在,一如正邪、黑白、善惡、陰陽,都同時活在那顆心裡,自來無法分割。歷世歷代,天道與魔道爭奪人心何曾有一刻止息?無奈以天對魔,每每卻總是勝少敗多。正如你問,天道究竟給了人什麼?豈不知這正是天道的難處所在:天之大道,從不會誘惑人心,不會同人做交易,不會告訴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可以得到什麼眼所能見最實惠的利益,它甚至不曾承諾過好人一定就會有好報,多少時候做好人的結果反倒是難保命長……天道之難吶,或許就難在這份理所當然的簡單。所謂天道,理論起來全都是些乾巴巴的傳古教條:當心存正義、當慈悲為懷,與人為善,不可濫殺無辜……若是有事沒事被人這樣在耳邊唸叨,只怕十個人有八個耳朵要起繭,聽得厭煩了扭頭便走,或者乾脆淬一口吐沫,罵一聲狗屁。套用一個商人的字眼,天道恐怕是最沒有商業頭腦的東西,居然都不會叫賣自己,甚至連個好賣相好賣點都沒有,看來看去難見招攬生意的誘惑力。說穿了便是物非所值,實用價值太差!天道非但不好推銷,多少時候更成讓人痛苦的源頭。古往今來世上多少人,豈非正因遵奉天道法理正義才吃足了苦頭,到頭來撞得頭破血流,歷盡不平還要被人挖苦貶損一句死腦筋、認死理、不知變通,所以活該倒黴,除了嘆一聲世道之黑,好像什麼都得不到。”
仙人微微一笑:“可是啊,天道偏偏就是不管這些的,它亙古常在,與生俱來種進一顆良心,永遠就是那麼簡單。你可以責問它有什麼用,問良心值多少錢一斤,但是啊,卻永遠無法理直氣壯說它錯!對,就是這樣!天道是不用自證有理的,但魔道不行。正如你剛剛憤然指責的一樣,當為自己辯解時,為何總難離一個‘世道如此,如之奈何’?是不是隻有把自己變成一介受害者,將一切罪責推給世道人心,披上合情合理的外衣才能找到立足的依據?因此舉凡世間悖天逆行,總難免多費口舌,需得有詭辯術道,說服自己也說服旁人才可安心。但其實呢?最終到頭來不知你有曾發現,即便是頌梟雄、崇厚黑,弱肉強食大行勝者為王叢林道,選擇悖天的結果其實也是一樣辛苦和痛苦的,絲毫不比奉天者活得更輕鬆,這樣說,你同意麼?”
辛苦……是啊,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累了卿卿性命。這麼多年她何曾有一天活得輕鬆?賺盡天下任憑金銀滿箱,還不是一切繁華轉頭空?走得再高,原來也能在一夕間跌回原點,再成落魄乞丐人皆謗。說什麼紅人帳、銷金窟,溫柔陷阱,引君入甕!一直以來她以善弄棋局的獵手自居,鳳堂主!逆龍商!勢大傾天又怎樣?一朝到頭,還不是全給他人作了嫁衣裳!這麼多年,她一心想做人上人,怎奈偏偏就是淪了刀下鬼!她真的好累啊,也好不甘心!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始終認為自己會是那個將軍,誰又願意埋進萬叢白骨!是,她還活著,但這還能叫活著嗎?行走世間,即做不成鬼也做不了人,她可以讓人怕,卻永遠無法再指望被人愛!
霎那間,曾經走過的一步一步的路、闖過的一道一道的關、吃過的一重一重的苦,千思萬緒都在這一刻全部湧上心頭,鳳十三娘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伏頭倒地放聲痛哭。
嚎啕難止、痛徹心扉,撕破的嗓音蕩盡寒山,鳳雅歌走到身邊,她用盡所有力氣抱住至親彷彿要把他融進胸膛。
“雅歌……我好苦!姐姐心裡真的好苦好苦啊,不要再扔下我……別離開我!”
“給我吧。”
鳳雅歌向她伸出手,鳳十三娘愣住了,一時間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你若認同師父所言,便將懷裡的東西給我吧。”
“雅歌……”
她心頭一顫,下意識放開手,漫布紅絲的眼珠流露驚恐。
鳳雅歌在催促:“令你成魔之物就在懷中,氣息濃烈沖天,若不想迷途陷得更深,就快快給我吧。”
見她不動,他直接伸手,從黑袍衣襟下摸出一枚蠟丸。
“不!不行……”
鳳十三娘慌了,救命靈符,這已經是最後一顆!不不不!不可以!抱著鳳雅歌的手,她說什麼都不肯放。拉扯掙扎中,彷彿最後一絲希望之光從心頭隱沒,鳳雅歌閉上眼睛,一聲長嘆透出心灰意冷的無盡悲涼:“姐姐呀,你究竟何時才肯醒?”
她一下子愣住了,等到反應過來激動莫名:“雅歌,你……叫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