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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部分

“是啊,從15歲就調防駐紮此處,整整守了5年。”

忽而又見記憶中熟悉的風景,殷滄海露出一抹苦笑,沒想到竟走到這裡來,重遊故地,難免觸景生情:“一別多年,這裡還是老樣子,想想那時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呢,滿心都是建功立業,光宗耀祖的念頭。恨不得戰場顯神威,一夫當關萬敵莫開,賺足裡子面子!可是呀,真等來了才傻了。五年熬下來幾乎都快忘了家在何處,也就更別說什麼光宗耀祖。大概也只有嘗過戍邊滋味的人,才有資格談論什麼叫寂寞吧?”

紅夜聽著心痛:“戍邊……到底有多苦?”

他指指一望無際的戈壁荒灘:“西疆邊陲已是很蒼涼,蒼涼中更有荒涼地,看,從這裡向南走,七百里外才是玉門關,但玉門關好歹還會有人作詩紀念,這裡呢?北疆之荒涼,真是什麼都沒有啊。碎葉城,幾乎就是被世人遺忘的地方。”

他說:“荒涼苦寒地,正因為在這裡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對一食一水的爭奪也就異常殘酷。突厥、龜茲、犬戎……散佈在北疆的遊牧部落龐雜繁多,若是遇上大雪災,到了開春就必要瘋狂劫掠。碎葉城所轄的北疆防線長達八百里,深入戈壁荒灘,哪可能八百里都有堅固城牆給你依靠?多少地方散佈在遙遠邊線,就是一座孤零零的土堡,哨兵多則兩三人,有些地方甚至只有一個人。他們的任務就是在發現敵情時點燃狼煙,道道相傳,給關城示警。至於放哨的孤兵能不能活著回來,誰會在乎?所以啊,在碎葉城幾乎形成了傳統,普通小兵最怕的就是被派出去守遠哨,若在寒冬大雪漫天時,寂寞苦守足能把人活活凍死,而若在開春時節去,則基本等同於判了死刑……”

“滄海,你也去守過嗎?”

“守過。”

紅夜露出一抹驚奇:“你出身不低,家族世代統領禁軍的人,也逃不掉這種苦差事?”

他笑了:“有祖父嚴令,一心想兒孫鍛造成材,不然也不會被‘發配’到這種地方了,在碎葉城的時候,根本沒人知道我是何出身。”

入夜露宿荒野,映著篝火光芒,回憶的感觸也因此更深。荒原寂寞苦,遙想當年,不知有多少個夜晚他就是像這樣孤零零一個人,守著星點微光熬到天亮。

“戍邊之苦,當你還是個普通小兵就更苦,生活困頓、寂寞熬心,守在孤堡更是擔驚受怕,既怕真的撞見敵情胡虜,更怕遭遇蒼原上飢餓兇猛的野獸,一到夜裡一顆心就撲通撲通跳得慌,哪可能睡得踏實?草木皆兵神經兮兮的,也只有到了那種時候,才終於肯承認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麼神勇不怕死了。”

他越說越想笑:“還記得剛來的時候,頭幾個月最難熬,天天想家,想美食好酒,想龍安城的滋潤生活。想著想著就難免哭鼻子。”

“滄海,你也會哭鼻子?”

“當然了,誰規定男人不能哭鼻子了?換了誰十五六歲被扔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去,不哭不想家我才算服了他。”

紅夜靠在懷裡,眼睛裡迷濛哀傷薄霧:“滄海,我知道,想家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一代又一代離家遠行的從軍漢,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殷滄海感慨嘆息:“是啊,春風少年時,在最好的年紀卻被扔到荒僻一隅被整個世界遺忘,多少人還沒來得及享受人生便已魂斷邊陲,就像那時士兵叢中常會唱起的胡笳十八拍。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國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將我行兮向天涯。雲山萬重兮歸路遐,疾風千里兮揚塵沙……天災國亂兮人無主,唯我薄命兮沒戎虜……”

千古絕唱,在蒼冷大漠之夜聽來更顯悲愴。心有所觸,應著胡笳十八拍的曲調,紅夜也輕聲吟唱起來。

“說什麼英雄志,浮生寂寥戍邊陲,春風不度、魂牽故土,幾人得稱雄?何日再見陌頭楊柳青?聽一句閨中女兒,悔教夫婿覓封侯。一朝命斷不毛地,誰為我擦淨鮮血?誰為我埋骨送別?七尺皮囊化焦土,唯作了禽獸飽腹食,難見孤煙大漠一荒丘……”

龍吟上青天,輕柔絕美的嗓音怕是天邊冷月也要被觸動心房。他靜靜聽著,嘴角不知不覺掛出一抹微笑,收緊臂膀感受懷中人的溫度。他知道,自己是幸運的,縱然風景依舊,心境卻已如此不同。

紅夜遙望遠方閃爍微光的城堡,似乎都能聽到寂寞守邊的戰士,在這般夜幕中吟唱的悲歌,喃喃低語:“滄海,你剛剛說的也不全對。春風少年時,在最好的年紀被扔到荒僻一隅,並不等於會被整個世界遺忘。我相信,億萬孤魂,縱使寂寂無名,魂斷天涯難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