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小狗子,別亂動了,傷口又裂開了。”
紅夜在旁規勸卻沒有用,是的,換了誰,大概都無法接受這麼殘酷的事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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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男孩昏迷的時候,殷滄海已經幾齣幾進牟家集,河邊小店裡,來辦案的官差早已離去,既沒有仵作驗屍,也不見破案誠意。三五個人敷衍了事在左近詢問一番,既然誰都沒看到是誰行兇,找不到線索,也就草草定論為流寇作案,指示牟家集族長找人收屍,剩下的事再也懶得管。世道如此,見怪不怪,想讓官差老爺為這種窮得丁當響的草根小民效勞一把,既沒好處得,更沒銀子賺,豈非是天方夜譚?
殷滄海詢問牟家集族長:“這戶人家還有其他親戚麼?”
族長搖頭:“老黃一家是外鄉人,早年也是在關內活不下去才出來尋口飯吃。在這裡落戶開個小店,遠近十里八鄉也沒聽說有啥親戚,碰上這種事……唉,也只能怪命不好吧。”
“命再不好,死後也總該有人收屍啊。”
族長嘆了口氣:“好歹這些年的交情了,老黃一家,人都不錯,但凡有這個能力,誰不想幫一把。可是你看看,牟家集的苦力漢子,個頂個窮得丁當響,出工一天掙一天嚼口,誰家是能翻出餘糧的?就算想湊一副棺材板,也實在沒這個力呀。”
殷滄海從懷裡掏出一把碎銀子:“人死入土為安,這個錢我出。把這一家好好安葬吧,若是讓那孩子看到,恐怕唯一逃過大難的也要從此嚇瘋了。”
由過路客出錢,村裡窮漢一道幫手,打了三副薄棺材,更推選出膽大的,為慘不忍睹的老黃一家收屍入殮。不足週歲的嬰孩與孃親合葬,從此渡口岸邊,多了三座孤墳。
後事料理妥當,頭七忌日,殷滄海才帶著孩子來到墳前,讓他祭拜父母手足。
一家五口從此天人兩隔,小狗子在墳前哭到暈厥。生不見人,死也無從見屍,讓他接受從此再無親人,孤苦無依的事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小狗子從暈厥中醒來,已經重新躺在祠堂後屋的炕上,從那一刻開始,年幼的孩子就像變了一個人,再也沒有眼淚了,不哭不鬧,不吃不喝,整日如同死人般躺在炕上,眼神空洞,一聲不吭。
“小狗子,你傷得這麼重,不吃東西不行的。”
任憑紅夜如何苦勸,孩子就是沒反應,眼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想了想說:“小狗子,是不是在想家?姐姐帶你回家好不好?”
這樣說時,孩子終於有了回應,張開乾裂的嘴唇低聲囁嚅:“回家……俺要回家……”
紅夜帶他回茅店去了,發生慘案的後廚,此時雖然已清走殉難者,四周牆壁卻還有許多未擦淨的暗黑血跡。孩子看著,卻並不太清楚那些斑斑點點的黑印是什麼東西。
“小狗子,別難過,雖然你的家人已經不在了,但其實,也僅僅是換了一種方式和你在一起,人死魂不滅,只要你想著他們,家人至親也就住進了你心裡。”
“住進心裡?”
幾天來,孩子第一次開口,瞪著一雙茫然大眼:“咋個住法?俺還能見到他們嗎?”
紅夜不知該怎麼解釋,只能告訴他:“歷世歷劫,轉生輪迴,總有一天,你的家人還是會以另一種面目來和你相見。”
孩子聽不太懂,她想了想,咧嘴一笑:“吶,就譬如說我吧,知道嗎,其實我來到這個世上也是孤兒。我不知道家人在哪裡,也不知道該怎樣去找到他們。還有那位大哥哥,滄海的爹孃也早都不在了,背井離鄉,他也是孤身行走,並沒有一個家人在身邊。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有很多很多,多到數不清的孤零零的人,無依無靠,舉目無親,但是啊,當我們走在一起,就又可以成為一個家。住進心中的至親,也會因此幻化成身邊真實的人,是他們帶給你的溫暖和慰籍讓你覺得,那個就是阿爹,那個就是阿媽,阿爹阿媽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紅夜眼前一亮:“對了,告訴你哦,我也是在找不到家的時候被人撿回去的,於是在西涼城,又有了阿爹阿媽,有了一個新家。”
家……他還可以再有家嗎?
大顆眼淚無聲滴落,孩子撲進紅夜懷裡放聲慟哭:“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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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天將養,小狗子的外傷已見大好,但是關於未來卻成了問題。畢竟啊,一時救急或可為,但要從此長期添一張吃飯的嘴……放眼牟家集,縱然是一族之長的老漢,一身衣袍也是補丁摞補丁,都是一窮二白的人家,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