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成大伯就是會說話。我也算客呀?”
向文成說:“算。”
小襖子說:“算不算的吧。我想遞說你一句話,去藥鋪吧。”她說的藥鋪就是世安堂。
小襖子從不來向家串門,上夜校的時候她只去大西屋。現在小襖子來串門,又要向文成去世安堂,向文成就覺出小襖子真是有事找他。他便領小襖子往世安堂走。
向文成領小襖子進了世安堂,一邊信手打捋著什麼東西,一邊對小襖子說:“小襖子,你可是個稀罕。”
小襖子說:“我算什麼稀罕,先前上夜校那工夫,沒踢破了恁家的門檻。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些個天,一進夜校的門,我就像變了另一個人。”
向文成說:“想想夜校也有好處,對個人會多一層管束。聽說你這幾天淨往城裡跑。”向文成開始引小襖子說事。
小襖子說:“文成大伯,什麼事也瞞不住你,也就用不著瞞你了。前陣子金貴從代安一回城就捎信叫我。如今這世道就像麻秸稈兒打狼,兩頭怕。情況一吃緊,金貴也不敢回村了。你說八路軍怕日本,我看日本也怕八路軍。”
向文成說:“你說得不完全對,說日本怕八路還差不多。因為他是在中國地盤上,兩眼一麻黑。八路可從來不怕日本人,東躲西藏是暫時的。”
小襖子覺出是自己說錯了話,一陣侷促不安,說:“文成大伯,可別跟我一般見識。我不會說政治上的話,說錯了話也別嫌我。”
向文成見小襖子半天說不到正題,索性直截了當地問她,是不是從金貴那裡聽到了什麼風聲。小襖子一見向文成直截了當地問她話,就趕緊先關住世安堂的門,然後站在向文成面前神神秘秘地說:“文成大伯,全笨花村的人,我就相信你一個人。說到風聲,我還真掃聽到一點兒。事關重大,我想先告訴誰呢?別看瞎話爺是支應局長,我也不能告訴他,怕他把實話說成瞎話,把瞎話說成實話,誤了事。甘子明大伯呢,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有點怕他。想來想去還是遞說你吧。”
小襖子終於說出了她來找向文成的目的。她對向文成說,日本人要來笨花,過不了三天。這次的來和上次可不一樣,因為她聽說了兩個字叫“掃蕩”。
向文成問小襖子是怎麼聽說的,小襖子神神秘秘地說,這就別管了,反正她聽見了這兩字,這兩字還聯著笨花。向文成沒有再追問,只覺得小襖子的話不能忽視,他送走小襖子就去找甘子明。“掃蕩”這兩個字他們不止一次聽說過,那是日本人在冀中實行“三光”政策的代名詞。現在掃蕩也一天天地逼近著笨花。開始向文成他們想讓瞎話去挨家通知基本群眾早做準備,可又怕村人容易把他的話當瞎話聽,豈不就誤了大事。想到這些,甘子明提議把任務交給村裡的青抗聯和婦救會。面對日本人的掃蕩,笨花村的轉移和堅壁開始了,笨花人把糧食和花堅壁起來,人和牲口紛紛村外轉移。有親戚的投奔親戚,沒有親戚就在乾花柴地裡挖地窨子住。地窨子比窩棚矮,不容易被發現。
小襖子的話應了驗,沒過三天日本人進了笨花。日本人的進村,果真和以往不同,部隊長倉本握著戰刀,讓瞎話把村民集合到茂盛店。瞎話就一本正經地派糖擔兒敲鑼。誰知半天沒有敲來幾個人。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和警備隊便去挨戶砸門,大多數院子都空著,末了只抓來幾位走不動的老頭老太太。倉本見掃蕩撲了空,就燒了不少房子,搶了幾家的花,還抓走了瞎話。瞎話跟日本人說了一路瞎話,用個脫身計騙過了日本人,沒進城就又回了笨花。
這次日本人來掃蕩,笨花村遭受損失不大,小襖子便十分得意。她知道是自己立了功,就又披件紫花大襖裝起了八路。
小襖子這次的表現引起了西貝時令的注意,他覺得小襖子可以利用。前不久他和幾個同志要過封鎖溝到東邊開會,沿著兩房高的封鎖溝左轉右轉轉不出去,只好回到四區找取燈。取燈正在一個村子裡給民兵講形勢,時令把取燈叫出來說:“沒想到我來吧?”取燈說:“怎麼這麼突然,聽說你去東邊開會了。”時令說:“會沒開成,過不去溝。沒想到咱們的行動還真受了這封鎖溝的限制。”取燈說:“那你是不是不過啦,你還回四區吧,你看我顧了這村顧不了那村。”時令說:“看你多天真,莫非一個抗日干部還能想回哪兒就回哪兒。再說封鎖溝還能真封鎖住咱們呀。我回來就是找你商量這件事的。”取燈問:“找誰商量?”時令說:“找你商量。”取燈說:“我剛脫產,工作經驗不足,我還能有什麼好計謀。”時令說:“咱倆回笨花一趟吧,回笨花去找小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