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仍是太平安然,其實積弊已深,一旦暴發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元帥花天酒地,享盡富貴,將士鐵甲寒衣,受盡薄待。事世如此不公,真有戰事。又叫他們怎麼甘願挺身為國而戰?”“從入仕途已來,我做過多少官,自己都數不清了。做翰林時,整天陪著皇上飲宴寫詩,看著皇上大造崇文館,大修園林盛景,民間地哀聲半點也聽不到。”“陳國已虎視眈眈,而我們卻還總是幻想著沒有戰事,不受侵略的歲月永遠繼續下去。不知道哪一天敵人幾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時,我們的皇上和元帥們,是不是還想著,這只是在做噩夢。”“我當知縣時,看到的是為官者濫用權利,為吏者肆意欺詐,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我做學政時,看到的是科場的黑暗腐朽,大部份士子們只知皓首窮經,而不通治世時務,我在河監任上時,曾見過無數詭異地帳冊,說不清的帳目,總有鉅額的銀兩莫名其妙地消失在一層層關節中,然而,上上下下,沒有人在乎,也沒有人追究。我主掌刑名之時……”盧東籬已經有了些醉意,一邊飲酒,一邊慢慢的歷數自己歷任已來所見之不平不公。風勁節朗笑道:“軍中官中何嘗不是一樣,你可知道我們的範大帥,暗中吃了多少空頭軍餉,你可知道,負責軍隊後援補給的幾個郡縣官員年年都發大財,你可知道下層計程車兵吃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其實都已有些醉意了。盧東籬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清風勁節的話,只是醉意沉沉地自顧自說下去:“我終於可以進入朝廷,參於國事,可我看到地全是文恬武嬉,所有人都只知安於逸樂。我見到那麼多不公之事,卻不能挺身而出。這個官場是一個密密麻麻,層層重疊的網,牽一髮而動全身,原來自以為心地光明,自以為性情正直,自以為站在正義地立場,其實什麼也不不是。原來,這個世界,會做人遠遠勝過會做事,原來……”他慢慢地放下杯子,怔怔地望著風勁節,眼中的醉意盡去,只餘悲涼。風勁節只靜靜凝視他,至此,才微微一笑,輕輕道:“我不會走,你也不會走是嗎?”盧東籬默默地望著風勁節,良久,良久,才緩緩地點頭,有一點晶瑩徐徐自眼角滑落。他以為他地憤怒已至極限,他以為在看清楚世界如此黑暗,光明如此微弱之際,終可以看破,終可以放手,卻原來,還是意難平。如果不是風勁節渾若無事,引他說出如許心中積憤,如果不是風勁節藉著酒意。歷數軍中隱患,也許,他真的會義憤地同範遙說個一拍兩散,放棄一切,然後在以後的無數歲月中後悔。盧東籬不會離開朝廷,風勁節不會離開定遠關。正因為國事維艱,所以不可以放棄,正因為邊關危險,所以不能夠袖手。縱然光明的希望如此渺茫,卻總不可以放棄去追尋。官場若是個爛泥溝,一滴水的力量再微薄,也依然可以略略沖淡其中汙垢。就算國家的希望微乎其微,能救得一人總是一個,能幫得一個,就是一個。拍拍桌子甩手不幹,有何困難,袖手自尋安樂,實在太過輕鬆。遙遠傳說中,有位聖人說,道不行,乘浮於海。可是,正因為道不行,方需有人挺身而出,直面擔當,再難再苦,終究放不開,棄不得。然而,他這樣怔怔望著風勁節,清楚得了悟彼此會做的選擇,卻依舊無聲地落下淚來。這麼多年的修身養性,抵不過,這一刻滿心的痛楚。這麼多年的歷任官場,看過的一切悲涼,忍下的一切憤怨,在這一刻盡情傾訴出來,痛極傷極也恨極。縱然明白自己的前路,自己的選擇,到底意難平!風勁節微笑,輕輕伸手拍拍他的肩,眼神溫柔而瞭解。然而他什麼也不說,只是再次為盧東籬斟滿了酒。看著盧東籬一飲而盡,自己笑著陪飲一杯。這一夜,他們在一起,說了很多話,這一夜,他們在一起,喝了很多酒。這一夜,他們拍桌子罵人,這一夜,他們憤訴國事日非,這一夜,盧東籬醉倒在石桌之前。風勁節慢慢地放下酒杯。眼眸中地醉意漸漸淡去,直到一片冰冷的瀟索徐徐浮上眉間。他的眼神幾乎是有些冷酷地低頭看著醉倒於地的盧東籬。良久,良久,才輕輕道:“盧東籬,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只是在利用你。”清冷的月光,無聲地灑了他一身,映進他眼眸深處。那無限清寒的往事中。我是個喜歡思考,喜歡聽故事的人。我喜歡看歷史書,史冊上的死亡殺戮,翻覆血淚,在我看來,就是一出出精彩地好戲。史書上總會有壞蛋。有昏君,還有忠臣。那些忠臣真是了不起啊,他們剛直耿介,他們一介不取,他們敢挺身擔當國事,他們敢直言頂撞君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們都是人間傳奇中的正面人物。直到後來,人類的價值取向忽然變了。人們忽然開始看不起那些為國為民的傢伙了,人們開始笑話他們是聖人。他們的道德太高太潔太過求全,太讓俗人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