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及回答,只聽一聲急切的喊叫:“泰溫大人!”,他便轉過頭去。亞當·馬爾布蘭爵士翻身下馬,泰溫公爵起立迎接。那匹馬則口吐白沫,嘴流鮮血。亞當爵士生得高瘦,一頭暗銅色及肩長髮,穿著發亮的鍍銅鋼鎧,胸甲中央有一棵象徵家徽的燃燒之樹。他在父親面前單膝跪下,“公爵閣下,我們俘虜了部分敵方頭目,包括賽文伯爵、威里斯·曼德勒爵士、哈利昂·卡史塔克和四個佛雷家的人。霍伍德伯爵戰死。至於盧斯·波頓,恐怕已經逃了。”
“那小鬼呢?”泰溫公爵問。
亞當爵士遲疑片刻。“大人,史塔克那小鬼沒和他們一道,他們說他已從孿河城渡河,帶著騎兵主力,趕赴奔流城。”
好個毛頭小鬼,提利昂想起父親剛才的話,想必勇氣多於睿智。若不是手痛得厲害,他一定會哈哈大笑。
凱特琳
林間輕響,絮繞耳際。
谷底溪水奔流,蜿蜒穿過石板河床,月光在水面粼粼波動。樹下,戰馬輕聲嘶
鳴,伸蹄扒開覆滿落葉的溼軟地面。人們壓低聲音,緊張地開著玩笑。她不時聽見長
槍的碰撞和鎖子甲滑動所發出的微弱聲響,但即便這些聲音,也顯得朦朧模糊。
“夫人,等不了多久了。”哈里斯·莫蘭道。他要求在這場戰事中有幸擔負起保護
她的責任,身為臨冬城侍衛隊長,這本是他的權利,羅柏也沒拒絕。她身邊還圍繞著
三十個衛士,他們的任務只是保護她免遭任何傷害,倘若戰事不利,則務必將她安
然護送回臨冬城。羅柏原本要派出五十人,凱特琳堅持這場仗他需要所有的人手,
因此十個就夠了,最後他們達成妥協,改派三十名衛士,但雙方都怏怏不樂。
“該來的時刻自然會來。,’凱特琳告訴他。當戰事到來的時刻,她知道那將意味
著死亡,或許是哈爾的死……也或許是她的,甚至是羅柏。在戰爭中無人安全,任何
人的性命都有危險,所以凱特琳寧願等待,靜聽林間輕響、溪澗樂音,感受暖風拂過
髮絲。
再怎麼說,等待對她來說毫不陌生,她生命中的男人總是讓她等待。“小凱特,
等我回來喲。”每次父親上朝、上集或遠赴沙場,總是這麼對她說。她也乖乖聽話,耐
心地站在奔流城的城垛上,看著紅叉河和騰石河水奔湧流過。他每每不能準時歸
來,於是凱特琳也在城牆上終日守望,透過雉堞和箭孔向外眺望,直到終於瞥見霍
斯特公爵騎著那頭棕色老馬,沿著河岸,快步朝渡口奔來。“你有沒有等我啊?”當他
彎身摟抱她時,一定會這麼問,“有沒有啊』、凱特?”
布蘭登·史塔克也教她等了好久。“夫人,此行不會太長。”他曾鄭重發誓,“等我
回來,咱們便可成婚。,’然而當成婚那天終於來臨,與她並肩站在聖堂的卻是他的弟
弟艾德。
奈德與新娘相守不足兩週,便又快馬趕赴戰場,只留下一個又一個承諾。好歹
他留下的不只是空洞的話語,他還給了她一個兒子。月盈月缺,轉眼九個月過去,羅
柏誕生於奔流城,他的父親卻還在南方作戰。她歷經莫大痛苦,把渾身是血的羅柏
帶來人世,卻不知奈德今生有無機會見到他。她的兒子啊,當時的他好小好小……
如今,她等待的物件變成了羅柏……以及詹姆·蘭尼斯特,那個金光閃閃,傳說從不知等待為何物的騎士。“弒君者暴躁易怒。”布林登叔叔對羅柏這麼說,他則以所有人的性命和惟一的希望為賭注,押在這句話上面。
羅柏即便心裡害怕,也一點沒表現出來。凱特琳看著他在隊伍裡走動,拍拍這人肩膀,和那人同聲說笑,又協助另一人安撫焦躁不安的馬匹。他的盔甲隨著移動輕聲作響,全身上下只有頭部暴露在外。微風吹動他的棗紅頭髮,那頭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紅髮,她不禁訝異兒子何時長得這麼高大。才十五歲呢,已經快跟她一般高了。
請讓他長得更高,她祈求天上諸神,讓他活過十六歲、二十歲、五十歲,讓他變得和他父親一樣高大,讓他有機會把兒子抱在懷中,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她看著面前這個留了新鬍子,腳邊跟了一條冰原狼的高大青年,眼中所見卻是那個他們放在她懷中的小嬰兒。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發生在奔流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