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朝中眾位大臣預見到的事情,可是還沒有幾個月功夫,他們最擔心的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魏國的北方以畜牧為主,因為人口凋敝,地廣人稀,許多耕地無人耕種,索性圈成了草場飼養牛羊,成為北方的主食。這年代沒有飼料,牛羊養大要耗費大半年的功夫,到了秋末膘肥體壯的時候賣掉,便能好好的過上一冬了。
只是魏國各種稅目混亂,趕著牛羊進城的販子,入城之時要交“販稅”,進了城,在集市掛攤也要交稅,為了能把牛羊賣掉,他們往往是風餐露宿,只住在街頭巷尾,連客店都不進,也不敢出城。
因為只要一出城,再回來又要交錢,如此幾次以後,販這些牲口就賠本了。
這張大郎在這裡賣牛已經賣了五天,他家裡還有寡母和弟弟妹妹,心中實在擔憂,可是又不能出城,加之身上能換口吃食的東西也都耗盡了,牛還是賣不出去,又氣又急之下,就忍不住殺了牛。
把牛牽回去的話,這趟白費了錢不說,牛也是要吃豆料的,否則要掉膘,他而已實在養不起了。
可是不牽回去,城裡的開銷太大,這牛羊價格又越來越賤,再跌下去,真是血本無歸。
像張大郎這樣的人,是情願自己殺了牛也不願意便宜了那些奸商的,可他畢竟養了這麼久,殺完以後立刻就後悔,又氣又悔,直接就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會敵視賀穆蘭也是遷怒,賀穆蘭一看就是從沙場上回來的,在黑山城能騎戰馬的必定是將士,他滿腔鬱火正無處可發,就對著面前這個男人撒了出來。
只是賀穆蘭雖然性子和善,可陳節和蠻古卻不是好講話的人,這一啐,立刻又給自己惹了禍。
可憐他高高興興而來,指望得了米糧布帛回家,再過幾個月就要過年,家中弟妹也能穿上新衣,卻突然發現打贏了仗,他們反倒過不了好日子了,心中之懊喪可想而知。
這些牧民也無法理解“通貨膨脹”的遠離,又得罪不了身為衣食父母的收牛之人,就只好責怪那些攪亂市場價格的將士們了。
可這在將士們看來也是正常,他們得的牛羊多,一起便宜賣了最省功夫。
黑山城本來能消化的地方就少,平白湧入這麼多牛羊,養著費功夫,沒冰箱的年月,這些食肆酒館想多收購些也沒辦法儲藏,加之回返黑山大營的有功之人越來越多,牛羊戰利品也越來越多,價格只會跌的更厲害,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再受散戶的牲畜了。
陳節和蠻古等人原本是想好好教訓這群不分青紅皂白之人的,結果那些留在城門前不知何去何從的販子們七嘴八舌把這經過一說之後,他們反倒沒有了主意,雖說這事和他們沒有關係,可細究起來,似乎也有些牽連……
就這一點牽連,倒讓他們沉默了。
“這位將軍,我們原本是準備帶著牛羊回家的,可總覺得再留幾天也許還有希望,所以兩方意見發生了分歧,才在這城門邊逗留了許久。我們都是這黑山附近的牧戶,人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們一年到頭就靠著這個吃飯,猛然間沒了活路,張大郎才會性情大變。”
滿臉風霜的老漢對著賀穆蘭連連作揖:“您便寬諒了張家大郎,他牛已經死了,這下子不留在城裡都不行了……”
“花將軍,我們還是走吧。”
阿單志奇見賀穆蘭沉默不語,以為她心中有所不平,雖覺得賀穆蘭不是這樣的脾性,可還是心軟求情。
“你殺了牛,接下來……”
賀穆蘭微微沉默後,轉頭問那梗著脖子的張大郎。
“何人喧譁?何人在這裡殺牛!”
一群皂隸執著皂棍滿臉橫意的衝了過來,賀穆蘭等人視線一掃,足足有二十多人。
所謂“皂隸”,便是協助管理城中雜務的不入流小吏,因為穿著黑衣,又受好幾個衙門管理,俗稱“皂隸”。
這皂隸在賀穆蘭等人眼裡看來,實在是完全抬不上臺面的人物,可聚集在這裡的牧民們看到了,頓時一個個露出魂飛魄散的表情,牽著自己的牛羊就要跑。
為首一個皂隸走到那死牛面前,嘿嘿笑了起來。
“你們在這裡殺牛?不知道在城裡殺牛要交‘殺牛錢’嗎?不交‘殺牛錢’就別想在城裡賣牛!”
張大郎只覺得生無可戀,硬邦邦地頂了回去:“我不賣,我就閒著無事殺殺牛。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賣了?”
其實他若乖乖交了錢,找些人幫忙今晚把牛給分了,明日到集市去賣,說不定也能賣掉一點,斷不會血本無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