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潑下,連絲火苗都被熄了個乾乾淨淨,剩下的,只有對一貫心疼的小兒子的疼愛。
長長的,帶著無限的可惜與心疼,賈代善一步步走向賈政,彎下腰,兩手扶住他的肩頭,手掌下傳來的溫度如斯冰涼,看著還算厚實的身子觸手之下卻單薄地根本捏不出肉來。賈代善心頭越發緊了,手心一用力,把人從地上攙了起來:“罷罷罷,我們父子之間,哪用得說這些~”
“父親~”賈政哽咽一聲,低下頭去,眼眶裡,水光湧現。
賈代善的心越發柔軟,嘆息著:“也是你今年運氣不好……沒事,你還年輕呢,以後有的是機會!”
“父親~”賈政抬頭又叫了一聲父親,滿面羞愧,直恨不得殺了自己以給賈代善賠不是一般,讓賈代善看得越發欣慰。
拍拍他的肩頭,賈代善對他微微一笑:“沒事,別往心裡去~”
賈政壓著哭聲,淚流滿面,已是感動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良久,他突然又跪了下去,定定看了眼賈政,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堅定地趴伏在地上,重重一個響頭……
賈赦的雙手握成了拳,賈瑚視線望去,手背上,青筋亙起,指節分明。想起先頭的事,不由也在心底為這個被父母漠視的男子感到難過。賈代善對他和對賈政,其態度,可真是天差萬別!
前頭,榮國府上下對賈政此次的科舉抱著太大的希望。在放榜之前、賈政進貢院之前,甚至更早,賈政在準備春闈之前,滿榮國府上下,都是滿滿信心地相信,他們的二爺賈政,一定能考中科舉的。
為什麼這樣信心滿滿?
昨天,賈母就在那說呢,她小兒子賈政,從小天賦聰穎,於讀書有大能耐,外面學士見了他都是誇的。
今天,老爺又找二爺去談詩論畫,議說朝政,讓二爺幫著想想朝廷上遇到的事情呢。
明天,二爺要用車出去。去哪兒?哦,沒去哪兒,二爺結交了幾個國子監的學生,一起出去喝茶品茗,交流心得呢……
舉凡種種,榮國府上下聽到的,皆是賈政好的地方,卻沒有半點不好的。等到春闈前,越發有人傳開了說,賈政的文章比那徐大人的親傳弟子做的還好。榮國府上下因為賈瑚的事是知道徐渭的,那可是頂頂有名氣的一個學問家呢,皇上還封了他做大學士,二爺的文章比他的弟子做出來的還要好?那小小的春闈,還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輕鬆?
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賈母都已經想好了,只等著放榜確定了賈政的名次,她就把早就寫好的請帖發出去,請親戚族人世交好友都來府裡聚一聚,好叫人看看,她兒子的能耐!
賈代善也看好了禮部的一個空缺,找著由頭請了禮部戶部的幾個官員吃了幾頓飯,聊了聊,只等賈政成績出來,他就好著手給他疏通,送他去禮部當差去……
然後,就跟晴天霹靂似地,賈政居然落榜了?!
榮國府的下人在聽說戶部派出來報喜的人都已經回去了還是沒見有任何一個人影上門來的時候都炸開了鍋,賈母王氏本來待在賈政房裡,等著第一時間恭喜他,與他一起慶賀,一知道這訊息,眼前一片漆黑,已經臥床了許久,人都瘦得脫了形的賈政更是直挺挺就暈了過去,嚇得賈母直擔心他熬不過去,忙叫人請大夫。
就連根本不希望賈政中舉的賈赦張氏也有些如置夢中的虛幻感,賈政,居然真的落榜了?
似乎整個榮國府上下,除了賈瑚,所有人都認為,賈政才華橫溢,小小春闈定不在話下的。
哦,對了,可能不止一個賈瑚,賈代善其實也是有些感覺的。只是賈瑚是根本沒看得起過賈政的學問,賈代善卻是在賈政從貢院回來後一病不起裡,擔憂他失了水準,考試失敗。所以在放榜前幾天,他坐立不安,茶飯不香,在探病賈政的時候幾次三番欲言又止。
只是這時候,他心底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的。偷偷叫著賴大準備賈政考中後祭祀的東西,一邊安奈著著急等待放榜日。
結局,自然是讓他失望的。賈政,真的沒有考中。
賈代善期盼了整整三年,寄以厚望。這一刻,全部泡了湯。怒極之下,賈代善想起了很多。賈政跟丫頭銀紅之間的不清不楚,他說要請徐渭看文章,結果身子不舒服,大半個月一篇文章也沒做好,從貢院回來就半死不活,喝多少藥都沒用……
沒用的東西!
賈代善一股火氣上來,怒不可遏。下人還不開眼的上前來說賈政昏過去了,這會兒賈母都急得手足無措了,他一拍桌案,冷哼道:“不省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