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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冒進的擴建工程,拖累了全公司的現金週轉。公司的積累全都投進去不算,又向銀行舉債三千多萬。羅保春原來的依仗,就是庫裡還存著價值五千多萬元的保春口服液待售,但遠水不解近渴,他不死,一切還能維持;他一死,大家全都沉不住氣地鬧起來。工人要結清工資,不發錢就罷工不幹;銀行不再延期,要求廠裡按時還貸;廠裡的那些原料供應商也不願再賒欠貨款,紛紛上門逼債要錢,有好幾家供應商已經送了訴狀,把保春公司告上了法庭……保春公司在幾面夾攻之下,無路可走。經老林、老錢、資產管理公司與銀行等債權人再三協商不成,萬般無奈之下,只得建議羅晶晶自動破產,把保春製藥有限公司的資產交由平嶺市中級人民法院主持拍賣抵債。

本來是挺好的廠房,挺好的裝置,並不過期的存貨,可放在臺子上一拍賣,馬上就不值錢了。羅保春辛苦二十年,號稱身家億萬,但落槌的結果卻令人齒寒:保春製藥有限公司的全部資產最後只拍得五千三百萬元,按規定首先支付拖欠的職工工資和破產安置費,再償還了欠繳的國家稅款,餘下的錢銀行和各家供貨商遠遠不夠分的。羅保春的車子和羅晶晶住的那個小院,產權也都是登記在製藥公司名下的,屬於公司財產,因此也一併列在拍賣清單中落槌而去。老林、老錢和韓丁他們為拯救保春公司忙活了兩個多月,最終落得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局,連他們的律師費代理費也都分文無著。他們只能搖頭嘆氣地把整個案件的相關材料該交給法院的交給法院,該還給羅晶晶本人的還給羅晶晶本人,把事情儘快脫手,然後收拾行裝,買了車票,垂頭喪氣,離開平嶺,沒精打采兩手空空自認倒黴地回到北京來了。

離開平嶺之前,韓丁沒再見到羅晶晶。在他們走的前一天,他陪老林去羅晶晶的同學家找過她一次,退還材料並向她告辭,但她不在。她的那位女同學說她兩天沒有回來了,弄不清去了哪裡。老林就把那些反正也無關緊要的材料留給她的同學託她代為轉交,又留了他們律師事務所的電話號碼,然後就和韓丁一起出來了。

這天晚上,韓丁藉口要給父母買點平嶺特產什麼的,說要上街轉轉,和老林打了聲招呼便離開旅館。他坐了輛計程車,一個人悄悄上羅晶晶的同學家來了。他期望著能在最後的這個晚上,和羅晶晶見上一面。

羅晶晶的同學家就住在城東的工人新村裡。那片建築是六十年代大躍進的產物,當年大概也是一派新氣,如今可都舊得像個貧民窟了,好在屋裡剛剛裝修過,吸吸鼻子還能聞到一股油漆的味道。羅晶晶的這位最要好的女同學比羅晶晶大,顯得比較成熟,言談話語,舉手投足,都透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潑辣老到,和韓丁說話居然還有幾分大姐的派頭。

“你說什麼?她男朋友?不會!”這位女生搖著頭說,“羅晶晶不會在她男朋友那裡,絕對不會。”

“這麼說,她現在還有男朋友?”韓丁掩飾著失望,問,“你知道她男朋友在哪兒住嗎?”他看那女生沉吟不語,又補充一句,“我們有些材料需要當面交給羅晶晶。”

女生說:“你見過她男朋友嗎?”

韓丁猶豫一下,搖頭。

女生說:“她和她男朋友以前倒是天天在一起的,可她爸爸是不知道的。除了我誰也不知道的。”

韓丁眼睛一暗,心裡不知是一下子被掏空了還是被什麼東西生硬地塞滿了,他情緒黯然地再次問道:“她男朋友住哪兒?”

女生說:“她爸爸出事之前,她男朋友就不辭而別了。羅晶晶差點瘋了!”

韓丁愣愣地,說:“她男朋友為什麼離開她了?”

女生說:“誰知道為什麼,羅晶晶也沒說為什麼。”

韓丁沉默片刻,問:“他們很相愛嗎?”

女生說:“應該是吧。那男孩一走我才知道羅晶晶為他已經死去活來了。”

那女生家裡這時又到了幾個客人,主人忙於應酬去了。韓丁只好起身告辭,他留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和他北京家裡的電話號碼,託那位女生務必轉交給羅晶晶,然後怏怏而別。

第二天清晨,天上下起了平嶺開春以來的第一場雨,韓丁隨老林、老錢搭乘一列火車離開了被雨水泡得模模糊糊的平嶺。當火車開動時,韓丁想到他也許永遠沒有機會再來這座城市了,這座城市的一切在他的腦海裡立刻變得清晰難忘起來。最難忘的當然就是那個美麗的女孩羅晶晶,她在一個短短的瞬間經歷了許多人一生都不會遭遇的滄桑鉅變,從無憂無慮變成了無依無靠;從家財萬貫變成了無家可歸。她怎麼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