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也是母親的受難日,在紀念生辰時也不可忘記了母親是忍受了巨大的痛苦才換的孩兒來世上這一遭,顏兒雖已不記得母親的模樣卻也不免思念她。”她說著說著聲音逐漸有些哽咽,此時此刻,她不免想到自己的父母,“子欲養而親不待,也是顏兒心中的遺憾。”
韓庭忠經她一說也惆悵起來,長嘆一聲道:“是啊,梅兒生你之時有難產之兆,折騰了她整整兩日,”他陷入往日的回憶中,面上竟帶著幾分笑意:“你出生時才一丁點小,卻叫你娘流了那麼多血。老夫這一生只信自己從不信上天,那日卻真心祈求菩薩顯靈保佑你母子平安。你出生後,按輩分排名該是‘梓’字輩,你娘卻執意給你取名‘夕顏’,她說你不需要去與群芳鬥豔,只願你淡泊頑強,即便黑夜中也能綻放芳華。”韓夕顏至此才知道這名字的來歷,心中不免感傷,眼前這位權傾天下的右相大人也不過是個可憐人,失去了自己畢生摯愛,心愛的小女兒也意外亡故,此刻站在他面前能分享他回憶的,卻是千年之後的一縷遊魂,他強勢的身影之下,自有旁人理解不了的孤寂。
韓夕顏拿起放在托盤上的畫卷,說道:“顏兒準備了禮物給爹爹,爹爹瞧瞧可還喜歡?”
“噢?”韓庭忠高興道:“顏兒的禮物老夫豈有不喜歡之理,快拿來老夫看看。”
韓夕顏展開畫卷,一位白衣美人躍然紙上,她倚柳沉思,眉間似有萬般愁緒,姿容清麗,弱不勝衣,面貌與韓夕顏有幾分相似,氣質卻大有不同。韓庭忠顫抖的撫上畫中人兒的臉龐,這便是他的梅兒啊。當年他花重金求畫卻無人能繪得梅兒氣韻的萬分之一,他有些激動的問:“此畫何人所繪?”韓夕顏本還有些氣短,見他如此反應才安心,她早便預備了此畫當做禮物哄韓庭忠高興,幸得書房中她孃的畫像本就很多,再加上韓梓慎的幫忙,這才得以完成。詩倒是剛剛才題上,她回道:“是哥哥找逍遙公子求來的。”韓庭忠點點頭,逍遙公子的大名他自然也聽過,如今看來確實不負其名,畫下空白處有詩一首: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韓庭忠初讀此詩不禁悲從中來,哀慟道:“梅兒過世已逾十年,若此時再見,怕是也認不得我副老態了。”說話間,他側頭不經意的用袖子擋住眼睛,韓夕顏知道他如此剛強之人自不願在別人面前失態,也垂下頭不言語。方才聽他那話韓夕顏才發現許是因為操勞國事,韓庭忠比起他的實際年齡已是顯得蒼老許些,鬢髮早已花白,腰板也不再直挺,她鼻中一陣酸澀,總聽爹爹說自己已老,原是真的老了。
她緩緩跪下,輕聲說:“顏兒曾聽人道相思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顏兒年幼,不知是何意,今日見爹爹對孃親之用心,方才略有所悟,孃親雖薄命,卻有爹爹戀她至此,便是九泉之下也得瞑目了。”
韓庭忠嘆道:“生者固然可以死,死者卻是再無生之可能。”
韓夕顏回:“是了,所以生者便只能承了死者的福,承了死者的願,好好活下去。”
韓庭忠見她似乎意有所指,看向她不做聲,韓夕顏又道:“這天下的女人雖嘴巴不說,心中有哪一個願意與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娘如此,大夫人也是如此,我娘在世時,也得強顏歡笑的看著爹爹與大夫人恩愛,大夫人現在雖獨佔爹爹,又何嘗不明白爹爹心中只有我娘一人,她們又有誰是真正快樂的?即便我娘得盡夫君寵愛也難掩鬱郁之色,比起丞相,她心中大概寧願爹爹只是個鄉野村夫,每日夫妻恩愛,共享天倫,執子之手,與子白頭吧。”
韓庭忠聞言不語,似乎陷入了沉思中,韓夕顏本還想再說幾句,想起安之喬的叮囑,又忍了下來,她站起身,行禮告去,韓庭忠也未加挽留,揮揮手讓她走了。韓夕顏行出書房,遠遠看著跪在庭院處的兩個身影,相依相偎雖苦猶甜。再回頭望向書房,房中的那個老人,捧著畫卷寂寥的身影,倒不知是誰比較可憐了。
枯坐到啟明星現,書房的門方才再次開啟,安之喬忙搖醒靠著他打瞌睡的夕顏,兩人恭敬上前請安,韓庭忠定定看向安之喬,安之喬不禁惶惑,納頭等待他的盤問,半晌,他才道:“一往情深,與子白頭。之喬,老夫就當這是你對老夫的承諾,老夫將顏兒託付給你,你萬不可對她有絲毫怠慢。”
韓夕顏對安之喬又多了幾分佩服,所有的一切竟都朝著他計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