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卻是轉的委屈無比,倩兒早已回到了客堂中,她坐在一個角落裡,嘴角抿著甜蜜的微笑,聞言卻是輕輕搖頭道:“才不是呢,志哥哥他從小便溫柔體貼的,倩兒跟了他這麼多年,他就……他就從沒下手打過倩兒,甚至連句重話都沒和我說過。”
大家聽得一呆,商怡婷咯咯嬌笑道:“嗯,說的也是,現在的志兒早已不同往日了,或許是他年長了些,所以……所以性子也變得多了。”
楊宗志站在窗外心頭一動,暗想:“說不定是因為那鶯兒姑姑的原因罷,我若真是她的孩兒,身上……豈不是就有一半蠻子的血統,這性子裡或許就有些蠻子們的粗獷不羈。”轉念又想:“怪不得……我時時告誡自己要學習爹爹,學習師父的模樣,可無論怎麼學……就是學不會,原來是天性使然,若不是我跟了爹爹十年,指不定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楊宗志心中下意識還是將楊居正夫婦喚作爹孃,而對那不明身份的鶯兒姑姑,卻是叫不出口,他心頭一時惆悵,便想進屋內去看看臥病的唐小婕,耳聽著商怡婷又膩聲道:“後來……志兒他的爹爹和先皇兩人爭奪皇位,而我爹爹正是志兒他爹爹身邊的近人,以大學士之名,為他爹爹出謀劃策,我們兩家本就是世交,所以我對年幼的志兒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商怡婷說到這裡,媚媚的語氣忽然變得悠遠,惆悵道:“那一年,我爹爹過五十大壽,家中來了賓客萬千,將我家擠得水洩不通,我正在後院子裡偷吃我爹爹的壽麵,忽然聽到前廳中鬧得熱騰,我和我娘跑出去看看,卻是……見到一大群手持兵器的將官們衝進了喜堂,然後將我爹爹鎖了,我和孃親撲過去給我爹爹求情,那領兵的面無表情的宣了一道聖旨,我這才弄明白,原來啊……是志兒他爹爹奪位失敗了,被先皇給趕出了洛都城,而我爹爹身為敬王黨,自然難逃殺頭抄家之禍,那些前來賀喜的所謂遠親近鄰們,轉頭一看我爹爹失了勢,落了難,一個個忙不迭的和我家撇清干係,不但將巴結我爹爹的而送來的賀禮抬走,甚至還在我家中大肆搶掠了一番,我本想去求他們幫我救爹爹,看到如此情形,到嘴邊的話兒便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啦。”
秦玉婉嘆道:“世態炎涼,常人都是錦上添花,卻無人能作到雪中送炭,世道便是如此。”
商怡婷嗯的一聲,接著又道:“這事過後,我和我娘要被送到教坊司充營,我娘年紀不輕,挨不得這般苦日子,沒過多久便過了世,這世上便剩下孤零零的我一個人,我日日做苦工,還要習練伺候男人們的手段,一直到我成年的那一日,教坊司才會讓我出營去,作那最最下賤的賣笑女子。”
商怡婷這幽幽的話一說出口,方才還歡天喜地的客堂中頓時安靜一片,隱隱的還能聽到一些抹眼淚的輕輕抽噎聲,這堂中的女子們無論是筠兒淼兒也好,索紫兒,史艾可或者柯若紅也罷,一個個自小都算是養尊處優,哪裡能想象得出這人世間受苦女子的命運竟然如此多舛,堅強點的尚能不哭出聲來,心軟些的早已是淚流滿面。
楊宗志背身站在窗外,心頭沉沉的嘆了口氣,心想:“如此說來,倒是那敬王爺害了她一家。”繼而又想:“再說到北郡幽州城的柯家,難道不是受敬王爺牽連,造成家毀人亡的麼?皇族爭權奪利,遭殃的永遠是下面的百姓子民們,前幾日皇上在洛都城中大肆討伐三皇子黨,夤夜派人衝進別人家中查抄罪臣亂賊,他的所作所為和先皇又有什麼分別?”
商怡婷轉眼見眾女一時默然,勉力露齒一笑繼續道:“不過婷姨倒算是好運氣了,我第一天脫籍教坊司的時候,便碰到了朝官董近昌,那位董大人年紀不小,又是先皇的寵臣,他乍一來便一眼相中了我的姿色,想要將我帶回家中娶為小妾,小丫頭們你們想想,在那種環境中長的女子,何人不盼望著早些脫離苦海,因此我想也沒想的就跟董大人回了董府,可沒料到董大人的原配卻是個出了名的悍婦,看見董大人將年輕貌美的我帶回家中,便在家中大吵大鬧了幾天幾夜,一刻也不休,董大人呢拿她實在沒有法子,便想將我打發了,咯咯,我看這情形偏偏賴著不走,董大人逼得走投無路之下,才給了我一筆銀子讓我自謀生路。”
商怡婷說到這裡,懶洋洋的伸了下小腰,嬌聲道:“我走出董府時心想,我不過苦無伶仃的一介弱女子,無牽無掛的,所會的本事又都是些討好男子們的妙媚手段,我又能作甚麼呢,實在沒法子了才想著開了妙玉坊,招些苦命的女子們來謀個生計,若是不願從這行當的,我也決不勉強,這些年來我便在這烏糟的行當裡渾渾噩噩,身不由己,卻早已經倦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