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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蕭將這詩默唸數遍,心道:“心如死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而我平生功業,卻又在哪裡?是天機宮,是襄陽,還是茫茫大海,天王寺中?”驀然間,只覺此生於國於家,一事無成,頓生出茫然之感,怔忡片刻,轉回禪房,嚮明三秋道:“明兄,月餘相聚,小弟受益匪淺,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今時此地,就此別過。”明三秋不捨道:“你去尋霜小姐麼?”梁蕭道:“我去尋她,勢必又有一場爭鬥,還是不去罷了。”明三秋奇道:“那你當日為何放下那般硬話,以十年為期,向天機宮尋仇。”梁蕭道:“花曉霜背棄父母親人,拼死救我,必受責罰。我這般一說,他們顧忌於我,必不敢待她太薄。”明三秋沉吟道:“那麼老弟有何打算?”梁蕭道:“小弟也是不知,唯有走一步瞧一步;來日有緣,與明兄重會於江湖之上,必當把酒言歡,再敘別情。”長身一揖,徑向北去。明三秋望他背影消失不見,始才一聲嘆息,向東南去了。
梁蕭平生身不由主,俱隨世事浮沉,今日好容易了無牽掛,卻又心生茫然。如此漫無目的走了二十餘日,遙見前方湧來無數難民,一問才知黃河又度決堤。他登高望去,果見遍地黃水亂注,萬頃良田盡成澤國,數十萬災民星散蟻聚,掙扎呼號,哀鴻一片。
茫然中,忽聽遠遠有人哀聲歌道:“山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歌聲蒼涼頓挫,刺得梁蕭心頭隱隱作痛,回頭看去,卻只見萬民哀號,卻不見歌者蹤影,不由忖道:“唱的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但若無所作為,豈非永受苦楚?”
他打定主意,問明方向,召集了幾十個難民,直趨河監衙門,趁夜闖人。那河監正與同僚聽歌看舞,賓主歡洽,瞧見梁蕭,不由大呼小叫,幾個家人撲來,都被梁蕭踢翻,眾官四散逃走,但哪逃得過,一個個都被按住捆了。梁蕭上座,叫過河監,詢問為何不理汛情。那河監顫聲應道:“仲夏水滿,難免決堤,往年朝廷都有治水之策,但如今西邊海都犯境,東邊又與高麗、日本交戰,南方還要攻打安南,占城;朝廷處處興兵,哪裡能夠兼顧水情?如今無糧無餉,怎麼治水,而且今年水勢來得猛烈,千里長堤處處可危,下官……下官也不知從何治起了?”
梁蕭道:“據我所知,這周遭百里有九座糧倉,大可開倉放糧,召集河工治水。”那河監面如土色,雙手亂擺道:“那是軍糧,放不得。”梁蕭微微冷笑,命一千難民將眾官守著,自往行省治所,將行省長官從小妾被窩裡揪了出來,命其發令開倉,那長官嚇得魂不附體,說道:“那是供給西北戰場的軍糧,倘若放了,下官人頭不保。”梁蕭將手掌在他脖子上一比,笑道:“你若不放,這顆人頭也是不保。總之都是不保,倘若治水有功,還可將功補罪。”他連哄帶嚇,嘴舌與武力並用,那長官挨不住,只得籤令放糧。梁蕭將行省長官與河監捆成一團,下在監裡。自己則冒稱欽差,坐鎮行省衙門,他蒙古話說得流利無比,往年帶兵之時,又諳熟官府中事,眾官雖疑,但也不敢妄言。
梁蕭開倉放糧,少許販濟災民,大部用來徵召河工,七日之中,便召集民工六萬。梁蕭審明澇勢,圖畫山河,將民工分派各部,或是挖渠分流,或是高築堤壩,或是製作器械,或是掘堰蓄水,沖刷泥沙……他本有通天徹地之才,一朝得展所長,當真算無遺策,奇計百出,不出半月之功,便將洪水氾濫之勢遏住。一月期滿,河水盡平,逃難災民重歸故里,此時元廷也漸漸聽到風聲,派人來探。梁蕭心知不可久留,放出那長官與河監,揚長而去。
那二人得了自由,怒氣沖天,急遣人馬緝拿,但徒自擾亂鄉里,卻無樑蕭蹤跡。忽必烈得知河患消解,龍心大悅,對開倉放糧之事竟也不予追究,反而大大稱讚一番。那二人驚喜交進,將治水功勞盡都攬在身上,對被擒受辱、緝捕梁蕭之事,卻是隻字不提了。
梁蕭脫身之後,沿河而行,望著湯湯河水,想這月餘經歷,忖道:“這條河裹挾泥沙,奔湧而下。我今年治好,明年不免再度氾濫,如此迴圈不休,何時是個了時。曉霜為人治病,常說‘正本清源’,治河未嘗不該如此,但若要正本清源,只怕要去大河源頭探個究竟不可。”
想到此處,他順著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