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州。
棲楓山上,頂上終年雲氣環繞,渺渺茫茫令人有如置身於仙鄉。靠西側的山崖旁,沿著石壁,有一方被巧妙鑿出隱蔽的小石室,人口便沒於附近幾棵參天巨松下。
石屋裡,那垂著兩條粗麻花辮的女孩跪得直挺挺的,不解之情全投注在她正前方那名滿面嚴冷的中年男子臉上。
“要我回家,為什麼?”曲珞江出聲,語氣中幾乎沒有什麼喜怒哀樂,就像她同那中年男人一股布著寒霜的清秀臉孔。
“十六年來他們末曾見過你,為師的想,也該是時候了。這次下山,雖說是探親,但你爹早對你另有打算。”
回家?十六歲的曲珞江淡淡地想,所謂的家,根本是個她毫無概念的地方。從她有記憶以來,她熟悉的就是這座山裡的一切,她知道自己的出身,知道山下的曲家是野州第一首富,她的父親曲承恩是曲家的首腦人物;而在他左右,有一堆連自己都不清楚,也叫不出名字的兄弟姐妹。
她的地位是奇怪的。
因為所有兄弟姐妹中,獨獨是她,自襁褓中便被師父抱離了曲家,造成她今日處境的原因。師父從來不願暗示,只約略陳述她母親當年在曲家曾犯過大錯,在她出生後,曲承恩餘怒末消,便將怨氣全發洩在當年才出生不久的她身上。
“他對我有什麼打算?”
“聯姻。”
“我的存在,對他而言,就只有利益的價值嗎?”聽到答案,她並不傷心,好像她本來就沒有什麼感情。
“看來是這樣。”甄銘點點頭,端詳著眼前的徒兒,身為女兒身,珞江卻令他驕傲。
在他離開曲家後,上了棲楓山,此後他只收過巫青宇和曲珞江兩名徒弟。論資賦,論才智,珞江也許比不過從小便不良於行的青宇;但提及那分處事的冷靜和沉穩,六歲的珞江卻比成年的青宇更完全繼承了他。
青宇的感情還有鎖匙可以開啟,珞江自小被他教養長大,她的感情完全沒有絲毫縫晾。
對一個孩子,甄銘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殘忍的;但是為了保護珞江,他只好打從開始就一層層剝掉她溫軟感情天真快樂的一面。
現實不會眷顧任何人,一如他親眼照過珞江母親的下場;所以甄銘堅信著自己必須以另一種嚴苛,卻更長命的方式去愛護這個徒兒。
“別忘了,你已經十六了,山下的女孩,有些都已經做了母親。”
“這才是他真正目的?”她冷嚀…聲。
“曲承恩是個商人,任何對他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包括家人,只要他還有一口氣,他是絕對不會忘讓這些東西替他賺回些許利益的;況且,這回還是個一本萬利的生意。”
“我那些姐妹呢?沒有一個可以代我做這種嫁人的愚蠢事?”
“你的物件是揚州以高利借貸出名的巨賈‘樊記銀號’,此次聯姻非泛泛之合,為了抓緊樊記,曲承恩不會掉以輕心,你那些庸俗的姐妹,他是怎麼也不敢送出去的。”
“所以找上我?”
“樊記那糟老頭當年見過你娘一面,當他知道有你的存在,根本毫不猶豫,他跟你爹指明要你下山去見一面。”
話說得再清楚不過了,生為一個女人的命運原來不過如此,就像一塊砧板上的肉,在男人的談笑間便落了刀,連叫都叫不出聲;但曲珞江顯然並不在乎,也不關心自己將來的命運。
她想的是母親,那個一生下自己便死去的女人;然而這非關她的感情,只是一個疑問。
“珞江!”
“是,師父!”她頷首,把那從來就沒有答案的疑問拋諸腦後。
“下山去之後,如果你爹問你,你便假意允了這門親事,但必須堅持要他們兩年以後才能抬人。這段時間,你想盡辦法留在曲承恩身邊,務必要得到他的信任和器重。”
“我懂,請師父指點。”曲珞江回答,她隱約知道策動自己命運的輪盤己經開始轉動了。
“要得到他注意的最好辦法,就是替他拿到一樣東西。”
“七採石。”
“很聰明;不過,在這之前,你必須剷除掉一個人。”
“誰?”
“曲展同。”
“曲家的長子?”那是……她的大哥?不,曲珞江否決了,她是沒有大哥的,這世上,她只有師父和師兄,沒有旁人。
“沒錯,以精明幹練,曲展同是曲家第二代唯一在才智上能與你對峙的,你的吃虧之處就在於你是女人,而他是男人;男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