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杜老頭為人不咋的,但要在南邊霍城裡能這麼膽大包天穿著男裝晃當的,除了他家的,也不做二人想。”
反覆地在室內來回踱了幾趟,高維明才下了決心,差人叫來這一次要跟貨北上的心腹。
低語的交待,讓領了命的手下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道:“掌櫃的,這樣做。我們會賠本的!”
“賠本?賠你個頭!”,一隻肥肥的巴掌橫空拍在了手下的脖頸上。高維明恨鐵不成鋼地道:“盧鷂子!來了江南,你還真把自己當生意的。你想想當初北邊何必千里迢迢送了禮來。讓我們找機會送進周家五房?”
“爺有意要透過周家五房,探著動靜……”
“也許是爺早料到了周家會與杜家勾搭著,弄著從江南到燕州的通路。若我們這次給杜家的人提供些便利,他們的路子,以後也能趁著用了。然後,再遣人回燕州……”,跟手下人天馬行空地猜度了半天,想到能重回故土的高維明,眯起了小眼。越發興奮。
高維明立在書桌旁,胖乎乎的手指抓起了一枝細筆,刷刷地寫下一大片字,按著特定的密信寫法,跟北上沿線的結義兄弟們通報著此次生意要注意的事項。
一條原本沒有計劃過的通路,被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意外,緩緩地扭了軌道……
回到周府的曼雲,先回了自個兒的院裡換了衣裳,吃了些點心。無所事事地發了下呆,才估摸著將到哺時,躡手躡腳地走進了祖父的耕心堂。
比之越來越卯著勁兒讀書的兄弟姐妹,周曼雲明顯是最懶散的一個。常常託病。而她看好了大家都散學了才來耕心堂,也只是想跟阿爺報備下順意船行的事情。
“老爺還在跟大哥兒幾個在裡面談事!”,一臉就滿臉褶的周貴寧揮退了邊上的幾個小廝。將曼雲讓到了書房外間。
“那我先回去吧……”,曼雲甜甜一笑。作勢欲走。只是作勢,室內隱隱傳來的聲音。她很感興趣。
“六姐兒也進來吧!”,室內的周顯顯然聽到了周貴寧的招呼聲,停了正在講述的聲音。
大堂哥周恪挑了簾,曼雲矮身鑽了進去。
“跟只老鼠似的!”,待曼雲一靠到身邊,周顯立時皺著眉,輕聲嗔怪。
祖父看著在怪著六姐兒,實則最疼的就是她。就這會兒,一室之內只是幾個已上了十歲的大男孩,可阿爺卻讓雲姐兒一個女娃進來。周恪心下了然,但不嫉,比之其他姐妹,曼雲得到偏疼也是應該。
在祖父身邊的凳子上坐下,曼雲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正隨意攤開著的兩份聖旨。
本應供之於祠的上賜之物,就這樣擱著,明晃晃地張揚著周顯輕慢的態度。
“雲姐兒正好在這兒聽著。你們繼續說說,為什麼永德十五年先帝之旨與這份剛收到的當今旨意中中,你們五叔的死因並不相同?”,周顯抓著曼雲的小手,輕聲地問著眼前的諸孫。
年輕之時,周顯將兒子們的教養之事都丟給了謝氏,結果付出的慘痛代價不可想象。世上有賢母,但不是每個母親都能將兒女教好,周顯也不敢自誇著自個兒現在教孫手段更好些,但他也盡力想讓孩子們想通些事情,不要再象長子一樣只是個遵從長輩權威意願的應聲蟲。
曼雲的小手偷偷摸向了已聽過的兩份聖旨。周顯看著,將兩捲紙向著曼雲的方向推了推。
“永德十五年之旨寫著,五叔身故是趕上樑王在大慈恩寺遇上南召餘孽行刺,而今上的旨意中講的是晉王欲謀帝位派出的刺客……應當是,是事隔了年餘,查出了實情……”,周惕的聲音輕聲響著,透著幾分沒底氣。
周顯淡淡地笑著,搖了搖頭。
“永德十五年時,先帝病重,為確保南北疆的安寧,因此隱了晉王謀逆事。現而今,陛下已將晉王褫奪王位,囚于禁中,所以才將真相詔告天下……”
“會不會,也有可能兩個旨意是反過的?”,另有聲音微不可察地吱了一聲。
幾個兄長的討論在周顯的縱容下越來越激烈,也越來越放肆。
周曼雲不禁瞪大了眼睛。因著前世的經驗,有些懷疑早已在她的心頭轉了無數次。但象阿爺這樣攤開了讓兄長們議論,還是讓她有些吃驚。
“不是所有記錄在史書的都是事實,天子也並非永不會犯錯。昔日先祖文德公曾有言,士大夫與國君共治天下,君賢從之,君不賢則棄之。為臣者忠於國,而非為一族一姓的家奴……”
周顯娓娓而述的總結,讓周家的幾個兄弟聽著直髮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