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姐兒出門往周夫人住的上房去了,立在周楊身後的周家老僕周固低下頭提醒著,“三爺!五爺是夫人幼子,留不留下等五房的,您還是得找夫人定主意。”
“小兒子,大孫子!估計我們在豐津有得耗了!”,周楊拍拍僵得發疼的大腿,皺起了眉頭。
但請示過周夫人的結果,卻在周楊的意料之外。
周夫人只提出了要杜玄霜帶著就在寺裡的幾個侍衛隨同一路返鄉。杜氏傷病,曼雲孝順,可還在豐津先留著,待杜氏傷好,再來接她們。
這樣的安排本就在周曼雲的預料之中,她聽了,就立即跪謝了祖母的仁慈。
想是曼雲難得的乖巧讓周夫人順了氣,背靠著秋香色的迎枕,她開始絮叨著要曼雲謹記的事項,“雲姐兒,你和你娘留在寶樹村,要切記著謹守門戶,不得擅出。不得做出有辱家聲的事體,不得結交外男,那些僧道之流也要防著……”
“娘!我也帶著慎哥兒留下,陪著弟妹和曼雲吧!”,高氏插著空兒,大膽地向周夫人提出了請求。
周夫人半閉的眼攸地一下睜開,盯住了高氏。
高氏猶豫了下,還是重複了下自己的請求,“娘!慎哥兒這幾日也有些腹洩,我怕他路上折騰著不安,不若我也緩幾日,跟五弟妹一起待家中再來接。”
周夫人的半邊臉皮抽了抽,一隻手捂著額頭,喚著痛,上房之內一時又一片混亂。
“謝謝您!”,曼雲立在高氏身邊輕聲道謝,她明白二伯孃臨時起意要留下不是為了慎哥兒,而是在周夫人一連串“不得”的交待中嗅出令人尷尬的指摘。
在陳朝,未隨著父親、夫君等成年男子單獨住在外面的年輕女人,要承擔著名聲的風險。
杜氏養傷,寶樹村的小院裡,拋去打雜護衛的邢老四,還留著周夫人一直看不順眼的虛方道士。
若是知道我們還在四鄰藏了二十個大男人,怎麼辦?周曼雲冷冷一笑,伸手向著又突然密織的雨網伸去,指尖一片冰涼。
“其實。你大伯孃也一直病著,要不我去跟她講講。若是她肯。大家就都能留下等你娘傷好了。”,高氏攬回了曼雲的手。言語溫柔。
杜氏用了金鴉暖的事,曼雲瞞著周家上下,不知情的高氏還只當等著杜氏也不過最多是十幾二十日的功夫。此前在豐津那般艱難也熬下來,再留一段時間,她覺得也能接受。
周曼雲輕輕地搖了搖頭,“二伯孃!不用了!真的!”,她是真心想跟周夫人等人分開走,但箇中內情,又不好跟高氏說個明白。
高氏還是決心試試自己的主意。囑了白露就帶著曼雲在寺裡吃齋飯,自個兒急急跑去找謝氏。
可等到了謝氏的房門口,高氏就被彩霞攔下了,“二奶奶!大奶奶在佛前念著經文呢,今個兒……今個兒可是大姑娘的頭期。”
待入了夜,雨越下越大,天上還時不時有幾道電光閃過,令人心悸膽戰……
隨著一聲炸雷響,擺在供桌上的靛藍牌位前的白燭微光一閃。正坐在蒲團上念著經文的謝氏撲在了桌案上,瞬間痛哭流涕,淚滿面。
“我的兒!我苦命的女兒,你怎麼都不來看為娘……你個狠心的囡囡。怎麼就捨得十月懷胎生你的親孃喲……”
謝氏的哭聲,合著窗格之外明滅不定的光,更顯聲嘶力竭。
彩霞等一干在謝氏房裡服侍著的丫鬟婆子忍著心驚。苦勸著謝氏保重,幾隻手共同配合著才將謝氏拖回了她的臥房。
負責值夜的彩霞檢視好門戶燭火。為睡得不安生的謝氏拭了拭額頂的冷汗,又從桌上自倒了杯冷茶喝下。才裹著毯子用腳踏臨時搭的地鋪上沉沉睡去。
三更後,雨聲漸稀……
謝氏在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味中,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彩霞!”,她撐肘起身,隔著淺月色的紗帳嘶啞地急喚了聲,“給我倒杯茶來。”。想是白日裡哭得多了,她的喉嚨正火燒火撩地痛著。
“好的,娘!”,一聲乖巧的應答在簾外響起,坐在桌邊的苗條身影帶著幾分雀躍站起了身。
還沒清醒過來的謝氏低下頭,伸手掐掐額頭,彩霞的應答讓她直覺得怪。
“娘!”,又一聲喚,讓謝氏一下子毛骨悚然,瞪大了眼睛。
隔著紗帳,謝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捧著個茶盞向她走來,已半俯了身,想要掀簾。
頭七還魂夜!謝氏驚懼地想要尖叫了聲,但只覺得張大著嘴,卻發不出半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