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卻真的、永久地離我而去了。
縱然依舊有條不紊地操辦著她的後事,並且通知了在日本的小亮夫婦。小亮來得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北京,應該是連夜的飛機趕過來的。陪他來的卻不止不止杏子,還有進藤光。
對於這我並沒有感到任何驚異的地方,唯一使我感到驚異的是,杏子看著小亮的目光,就好像許多年前,無數次包圍著我自己的目光一樣。不同的不過是明子容納著圍棋與我,而杏子卻容納著小亮的完整。
守夜的時間過得太快,縱然明子時常說起我嚴肅得可怕,從來想象不到我會流淚。但在把她送進火葬場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溼了眼角。
等到我想起明子去世前那晚說的照片的時候,已經過了好些天,這些恍恍惚惚的日子裡,我突然發現圍棋幾乎沒有被我想起過。而我也終於知道,那個夜晚在棋室裡小亮問我的問題的答案。
老闆見到我的時候,根本不需要我說起什麼,就直接把包好的照片交給了我。看我疑惑,她便笑了,“您不知道吧,因為明子的每張照片的主角都是您啊。”
主角,原來是這樣子。
我笑著與店主道別,卻沒有告訴她明子離開的訊息。大概明子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讓別人難過吧。明子的葬禮結束之後,小亮他們都回了日本,縱然傷心難過,可是生活的責任也由不得他們推脫。我把這袋子裡的照片整理好了之後,也回了一趟日本。目的卻是為了找一找明子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跡。
除了婚照,家庭合照似乎只剩下那張照片了。
我在棋室裡坐了很久,終於還是起了身。正巧碰上來例行打掃的杏子。想了很久,才決定和杏子說一說,可是一對上她的眼神,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這次是我與她——作為塔矢杏子的最後一次見面。
後來,我又回到了北京,一個人的日子,比過往艱難,卻也比想象容易。人到了這樣的年紀,有許多事情便看得開了很多,對於圍棋,我依舊執著,但是它的的確確不能代替許多東西。
我開始著手裝幀最後一本相簿,學著像明子那樣標註些什麼。白天總是過得飛快,夜晚,我總是莫名地開始夢見很多年前的事情。比如,我們曾經年輕的歲月。還有,那差點錯忘的初遇。
一直以為我們的第一次會面是在雙方父母的撮合之下,現在突然想起來,那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努力回想當時她穿的衣衫和樣子,但是卻只記得烈日下她燦爛的笑容,和真摯的眼神。她似乎正在做一份促銷的兼職,頂著烈日在外面推銷飲品。我那天出門似乎有些早,正巧她在努力招攬第一個客人。本來是無意停留的,但是如果能幫上別人的話,也是好的。我停下車拿出錢包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沒有零錢,而她也找不開,本來想多買一些,她卻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最後,似乎是車上的零錢罐頭幫上了大忙,我用了一大把的硬幣,換了一瓶飲料。
而我們的第二次見面,便是那次相親了。一度覺得她的眼神熟悉,可是當時卻為何沒有想起,一直到這麼久遠的現在,才想起呢?這恐怕以無從可考,因為記憶的另一個主人,已經永久地離開我與這個世界,到了另個世界了。
穿著和服的她,盤著長髮,恬淡安靜的感覺就這麼包裹著她整個人。對於婚姻,我直白地告訴她,或許只是我生命中的第二位。而當時,她的回答是什麼……?
“這個,沒有關係呢,塔矢君。當你生命裡的配角沒有關係,但是我會是那個一直一直陪你走向白髮蒼蒼的人,這樣就好了啊。”她偏著頭,微微的笑,帶著狡黠,“我相信你是個好人。”
她是怎麼確定的,我無從知曉。但是,愛嗎?
或許,在那麼多歲月的陪伴裡,她早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無法割捨與分離。愛與不愛,早已不能用來判斷這份錯綜複雜的情感了。
是吧,就是這樣。
放下手中的相簿,聽到門口傳來了隱約的門鈴聲,開啟門,來的是小亮和進藤光,經過這麼多年,他們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卻也與曾經也沒有太大的差別,只要更努力地生活、下棋與進步……這樣就很好了。
“父親。”小亮說話的時候總是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而他身邊的進藤光似乎有些尷尬,低著頭,琢磨了半天沒開得了口。
“就隨小亮叫就好。”
青年一抬頭,琥珀色眼裡漾起的興奮,就是我也看得一清二楚,最後還是尷尬地低聲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