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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得那是一個廣東籍的產婦。或許是因為生活的奔波及懷胎的辛苦,她過早地失去了青春的亮麗,所以當我第一眼見到她時,便感覺到某種生命的滄桑。在經過一系列的檢查後,我告訴產婦,胎兒已經死於腹中。“不可能的,我沒有什麼反應。”婦人遲鈍地回答,甚至沒有一點驚訝與傷心。

沒有陪護,沒有家屬,孤孤單單的婦人在二十分鐘後在這裡產下了一個妊娠七個月的死嬰。

“讓我看一下我的孩子吧。”產後虛弱的她這樣向醫護人員請求道。

沒有人理會她。因為產後大出血,大家都在忙,量血壓、下醫囑、打點滴、加壓輸液……

兩條靜脈通道將一瓶瓶液體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血管,一支支注射器在她的臀部肌肉及手臂血管中一次次地注入搶救藥品,出血緩解了,但失血卻非常嚴重!

必須輸血!我向她詢問如何與家屬聯絡。

她搖頭,聲音很弱:“我不輸血,我老公在廣州,後天才會回來。”頓了頓,她又說,“讓我看一下我的孩子!”

我沒有理會她的請求,繼續問道:“你老公那裡有電話嗎?call機呢?”

“沒有。”

“他在什麼廠?”

“我不知道……讓我看一下孩子吧!”天哪,這就是她的回答!怎麼會這樣呢?

“好吧,你別管孩子,好好休息,有什麼不舒服就告訴醫生,好嗎?”我實在無可奈何,只有這樣告誡病人,對於聯絡家屬,已經不抱希望。我也不忍心告訴她孩子真的死了,更害怕婦人看到死嬰後受到精神刺激而加重出血。

預交的醫藥費早用完了,血站買血得付現金。病情危重,我想讓她轉院,可家屬又聯絡不到,請示主任,主任也做不了主,得請示院長,院長的手機卻一直佔線。

血壓再度下降,尿量也開始減少。再上升壓藥,使用利尿劑,然而這一切都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該想的辦法都想了,我望著那可憐的女人一籌莫展,只有極其被動地依靠著那一瓶瓶的液體來維持著她最基本的血液動力。直到看見她手背上的針眼出血不凝,我意識到死神已在向她招手。我不得不再次請求主任:無論如何,必須立即轉院!

院長終於回話了:“立即轉院!”

救護車發出淒厲的悲鳴,不到五分鐘的轉院行程對於我來說漫長得彷彿如一個世紀。

接診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我向她彙報了病情,並將幾張複製的醫囑單呈上,她瞥了一眼,皺著眉問:“家屬呢?”

我轉過身去佯裝察看病人,以迴避她的問話,但我聽到了隨行護士的聲音:“家屬到銀行取錢去了,隨後就到。”

“哦,行了,你們可以走了。”

走出婦產科,我突然有一種犯罪的感覺,感覺就是自己將一個活生生的生命推向了死亡的懸崖邊。倘若在出血的早期,我能果斷地為她輸上鮮血,也許她不至於走到這一步,一千多元的輸血費用,即便是由我個人來承擔,又如何呢?再退一步,假若我不是左請示,右請示,而是及早地將她轉院,是否也會有另一番情形呢?而現在,一向自以為誠實的我,又在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面對我的上級醫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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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懺悔(2)

在婦產科大樓的門前,開啟車門上車之際,我環顧了一圈這家現代化的醫院,但願那個可憐的女人,能夠在這裡擺脫死神的糾纏。

一切都沒能挽留住她。她去了,就在那一天的傍晚,去得那麼淒涼,據說身邊除了兩個老鄉以外,一個親人也沒有。

我是在第二天上班時得到這個訊息的,當護士長告訴我時,我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我彷彿又看見她躺在產床上,用微弱的聲音再一次懇求著:“讓我看一下我的孩子吧!”

我渾身一陣戰慄,天哪,我為什麼竟然沒能滿足她的這個小小的請求?我完全可以做到的,可我卻斷然拒絕了一個生命最後的請求,這究竟是為什麼呀?

在生命的殿堂裡,我本是一個迎賓者,而在那個可怕的日子裡,我成了什麼呢?我不知道。

她去了,帶著數不清的嚮往與遺憾。而我,卻揹負著“天使”的盛名,在沉沉的十字架下,開始了永遠的自責與懺悔。

我能為你做些什麼(1)

“你說什麼?你要讓我吃藥?”她的聲調一下子高了起來。

“是的!有什麼疑問嗎?”我平靜地回答。

我感覺自己的表述已經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