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忽然明白了,此子跟身邊圍繞乞憐的那幫人截然不同,甚至他的外表跟他的內心也完全的判若兩人,這個外表纖弱的少年,其實心堅如鐵性烈如鋼,顛覆了自己大部分想當然的認知;要想跟蘇錦搞好關係,唯一的途徑不是施捨、壓迫、干涉和威逼,而是尊重。
晏殊的心情很矛盾,他不知道蘇錦將會成為什麼樣的一種人,但有著強烈自尊的蘇錦,顯然在朝堂上是個另類;官場上充斥的各種妥協,聯合,背叛和傾軋,會不會也違背了蘇錦心中的底線;若是不能容忍這些,他的命運將是不可預測的未知。
縱觀蘇錦的所作所為,他卻又彷彿天生有在官場中生存的本領,他在這些漩渦矛盾中游刃有餘,就像個渾身塗滿油脂的老油條,揚州吏治大案,分明是他聯合揚州當地的主要力量一舉查獲,能夠知道聯合什麼人拉攏什麼人,也是一門學問;蘇錦能做到這些,這說明的眼光精準,而且膽識非人。
最後,晏殊勉強給蘇錦下了個結論,此人外表圓滑,內心堅韌,將來不是大奸大惡之徒,便是相輔勝舉的名臣,在未有定論之前,自己要麼找機會除了他,要麼便好好的與他相處,給予足夠的尊重。
答案當然是後者,晏殊是絕無可能對蘇錦下手的,即便是自己的政敵,晏殊也從未殺過一人,正是這一點,讓晏殊在朝中人脈圓滑,有著較好的聲譽,這也是他三十年來立足朝堂之上,任憑驚濤駭浪風吹雨打屹立不倒的原因。
更何況,蘇錦是晏碧雲的心上人,晏碧雲為了蘇錦已經差點病死過一次,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蘇錦下手。
短短的一瞬間,晏殊的腦子裡已經閃過無數種念頭,當他下了決定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就像踏遍千山萬水尋覓某種心中極想得到的東西,卻最終兩手空空選擇放棄之後,這種放棄,也是一種釋然;退一步海闊天空,晏殊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他又是豁達聰穎之人,焉能不懂放棄。
既然自己的馬廄不能拴住這匹野馬,何妨讓它海闊天空馳騁飛奔。
“蘇錦啊。”晏殊拍著蘇錦的肩膀嘆道:“你能對老夫袒露心跡,老夫很是欣慰,這些話可能是你第一次跟人提及,可能是你心中最深處的話語,老夫是讀聖賢書之人,向來也效仿古聖人的君子風範,不願也不想讓人為難,老夫重情義,也重信義,到了一把年紀,你以為老夫還有什麼看不開的麼?”
蘇錦看著晏殊若有所思。
“朝雲聚散真無那,百歲相看能幾個別來將為不牽情,萬轉千回思想過。這是老夫三年前的詞作,從中你當會得知老夫的心境如何,我之所以對你有所約束,實際上乃是將你視為子侄一輩來愛惜,老夫若非欣賞你,又怎會容碧雲與你交往,又怎麼會力排眾議讓你參與此等大事,就是想要你有個好的前程;誠然,老夫也借你之功更進一步,可既為大宋臣子,豈能推諉求全明哲保身;朝堂非淨土,黨同伐異在所難免,我晏殊若想好好的盡忠,則必須有所作為,大權落入奸人之手,我晏氏一族之安危倒也無關緊要,若是社稷動盪,則有違臣子之道,是為不忠之人矣。”
蘇錦聽明白了晏殊的話,晏殊之意是說,我爭權奪利固然為了自己,但更多的卻是為了社稷江山,為了盡忠大宋,所以才用些手段。
“在下完全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老夫也不逼你,但明ri之舉便是關係到糧務之事的功過評說,你放棄官職,會被別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抑或說你受之有愧也好,或說你藐視皇權也好,總而言之,糧務之功會被抹殺,而我們辛辛苦苦建立的通往相位的階梯也可能就此崩塌;另外你在八公山矯詔之事還未有定論,歐陽修並不能依靠,一旦風向逆轉,指不定他便會反咬你一口,到時候便難辦了。”
蘇錦點點頭,晏殊的擔心並非多餘,在來京的路上,自己曾多次詢問歐陽修在壽州對自己的調查結果,歐陽修都閉口不談,難保這傢伙會打著什麼鬼心思;不過到時候若是他真敢反戈一擊,自己就將他替自己隱瞞開軍糧之事一舉抖落出來,鬧個魚死網破;只不過這樣一來,自己和歐陽修都要倒黴,倒是讓呂夷簡和杜衍得了好處,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說。
“至於你說要請求我一件事,老夫也不知道是何事,不過老夫答應你,明ri早朝過後,老夫陪你一起去見皇上,替你懇求此事;只有一樣,此事不得有損朝廷,否則老夫斷不能答應。”
蘇錦拱手道:“三司大人放心,此事對大宋絕對有利,乃是利國利民之舉,蘇錦不才,焉能不懂這些,要不我現在就跟您